[精灵宝可梦/神奇宝贝]梦中花 第20章 无知之海（1）

尼比博物馆，三楼。

研究化石的学者们凑在一起，就避无可避地谈起了历史，神奥的创世神阿尔宙斯、关东的风王、千年一梦的基拉祈……甚至偶尔会提到噩梦神达克莱伊。

宝可梦从来都不是能与历史分割的事物，甚至位于宝可梦的顶点的那些「神」，它们往往才是历史真正的推引者。

宴会已经过了一半，没有人再来找他打招呼了，小茂安静地喝着果汁，并不打算加入眼前这些人激情澎湃的神兽话题。

……事实上，小茂非常、非常讨厌神。

并不是讨厌作为神的宝可梦的存在，而是讨厌「神」这个词本身，他讨厌的仅仅只是神这个概念在某一处的具现，若要说原因的话——当然，原因自然是他家中比他大了一岁的养姐，花野浅。

大木茂名义上的养姐，姓花野的女孩子来到他家里时，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花野浅是因为娜娜美的执念而被带回来的受害人。

虽然是小孩子，但小茂也有清楚的事：被通报过的、即将住进这个家里的女孩子，是父母去世的那次惨案的幸存者。

她在医院里比同样在现场的娜娜美多躺了快一个半月，可能是因为受伤严重，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只留下了本能。可能是因为她从上到下，从粉色的头发到孱弱的体质，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木家的人，所以爷爷和姐姐他们谁都没有隐瞒真相，可尽管没有人有意去欺骗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女孩子说：我们就是你真正的家人，但每个人都有秘密，青绿有自己的秘密，爷爷也有自己的秘密，所以小茂知道，娜娜美会把她带回来，这其中也一定藏着她的秘密。

如非必要，小茂不会追究这些秘密，大木家的家教在外人眼里略显奇怪，但考虑到这个家庭的长辈只有当过冠军后转行博士的爷爷、以及整天忙于搜查官工作大多时间都下落不明的两位父母，采取稍显独特一点的家教方式并不奇怪。所以，小茂同样也很清楚地明白：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些他还不能知道的秘密，并不是家人有意隐瞒或欺骗他，而是因为他的力量、他在家人心中的形象还没有强大到承担那些陈年旧事、能接受那些影子里的黑暗。

所以，当时的小茂也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多出一个姐姐的事实，毕竟只是多了一个姐姐，再怎么离谱，也不会比父母双双去世、姐姐突然不当训练家、青绿哥因为被爷爷骂了一顿后行李都不带、直接离家出走逃到卡洛斯求学（跑到卡洛斯前他貌似还和隔壁的赤红哥一起捣毁了火箭队），然后在一周后知道这件事的爷爷暗自叫了几个卡洛斯好友让他们注意自家孙子动向，重点强调打断青绿腿都不许青绿立刻回来——这些事情同时发生来得不可思议。

虽然现在他多少是明白了爷爷和青绿哥当时的行为，但他仍觉得娜娜美在这方面上做得很好，至少他的姐姐有什么秘密时，从来不会像家里那两个无聊又幼稚的男性一样，让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总之，花野在他四岁时来到他的家里，但在花野七岁前，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和宝可梦有关的知识。

因为活着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姐姐」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一年有十二个月，来到他家里的第一年，花野起码有三个月都在昏迷不醒地住院，两个月清醒地躺在病床上，四个月在家里生病治疗，剩下的三个月，还要刨除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这样累计算下来，第一年的时候，她大概只健康过三个星期。

不过到了第二年，她的状态就好了很多。

一方面是基本没有照顾过人的娜娜美的技术不甘心地突飞猛进，他的姐姐也曾是真新镇的荣光，学什么都很快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另一方面是因为，花野很少再离开她的房间了。

被精心布置的房间像是个精致小巧的鸟笼，它剥夺了花野的自由，夺走了她双足踏上大地的权利，又偏偏该死地反馈给她足够的安全。

来到家里的第二年，花野因为迷上了绘画，几乎不再主动离开房间。

……或者说，在长久的病痛的折磨中，他的养姐选择了绘画。

在病床上可以用小小的本子打草稿，在卧室里可以使用娜娜美为她准备的画架——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她实在太过脆弱，胸腔的气力弱得撑不完一首曲子，因而连乐器这样的兴趣爱好都不配有资格拥有，只能在看书、绘画、练字这样几乎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中选择自己的爱好。

小茂和她相处得很好，他多少懂点分寸，而且正如他提到的，来到他家里的花野浅，打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过去全部的记忆，只留下让人心疼的本能，从识字到可以正常地说出请求、花野基本都是在大木家的帮助下才做到的。

——但小茂也因此越发地讨厌那名为「神」的存在。

…………

…………

七岁那年，花野浅被确诊为艺术病。

人类有特殊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不足为奇——能治愈宝可梦的常磐之力、能安抚神兽的超克之力，或者是更常见的波导之力和超能力。偶尔是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的，某个孩子拥有特殊的力量——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对大部分人的人生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艺术病」之所以称之为病，是因为它不是能力，而是完全不等价的付出。

音乐、美术、雕刻、刺绣……世界上总会出现一个两个、拥有与常人不同的无尽才能的天才。

有的人可以仅凭歌声就驯服一整座森林里的宝可梦，有的人可以单用一首曲子就让夏花在冬天盛开，有的人雕刻出的东西活灵活现，有的人画出的东西能变成现实……

然后这些被世俗追捧、被灵感热爱的天才们，就会开始出现情感和生理上的，无法医治的衰弱——吹奏长笛的天才肺部日渐衰弱，再也奏不出激昂的乐章；善于歌唱的人失去完美的歌喉，声音日渐式微，直到变成无声的哑巴；善于刺绣的失去能视物的双眼，雕刻家的十指腐烂，而画家再也握不住画笔。

这样能用艺术创造出奇迹，又因此深陷折磨的情况，被医学界称之为艺术病。

只会在艺术领域诞生的病症，人类医学无法治愈的神秘，不可能存在治疗的方案，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进行治疗，想要抑制病情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放弃。

要吹奏长笛的人这辈子再也不拿起长笛，要热爱歌唱的人这辈子再也不唱歌，要弹奏钢琴的人这辈子再也不触碰琴键，要雕刻家放弃穷尽一生的雕刻，要画家放弃手中紧握的画笔。

唯有这样，病情才不会加深。

……混蛋。

这种东西的存在，简直就是驳论。

没有对艺术的发自内心的热爱，就算是再怎么天才的人，也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成就，艺术病就像某个存在于高天之上的性情糟糕的恶劣神明，为了从人类的痛苦挣扎中取乐，而故意扔下的玩具一样。

这唯一的抑制方法委婉点是神在跟那些天才说——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让我看到你们舍弃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后，那碌碌无为的狼狈姿态」。

但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的、直白地散发着恶意的神的诅咒：「你的灵魂和你的身躯，在这世上永远无法匹配。」

艺术病最痛苦的地方在于，它不会轻易剥夺人的生命。没了声音、失去双手、没了视力——它只是会让绝大多数的天才，变成一个个人们口中百般叹息的残疾人而已。

但有多少艺术家在遭遇这样的不幸后，还会选择活下去呢？

——患者自杀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

小茂讨厌这种仿佛是神明的恶作剧一般不讲理又残酷的疾病。

他讨厌这种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好笑的黑色笑话，讨厌这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家人身体里，会给家人带来伤害的东西。

因此，对唯一能主导这种东西的存在，所谓概念化的「神」——就这样成为了小茂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

“茂君，”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热情地走来打招呼，“噢噢，第一次看到前辈们疯疯癫癫的样子很不习惯吧？”

“这也没什么的，多看几次习惯就好了——你别看中村那家伙光鲜亮丽，上次在实验室里为了火伊布的蛋激动到把墨水沾着报告吃的也是他呢！”他开朗地发出明明是劝解但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显得劝退的声音：“研究员就是这样啦，有为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努力时，外物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事。”

酒过三旬，这群人的气氛显然躁动了起来。

“啊，倒不如说这种"疯疯癫癫"才是我们的常态啦……”

“喂喂，森田！上次差点把新人当成艾比郎拉去□□的明明是你小子吧！干嘛只说我的黑历史！！”

小茂：“……”

小茂无言握紧了手中的果汁，就算以后成为研究员，他也绝对不会想变成这样的研究员。

……话说，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新人看成艾比郎的啊。

打发走了因为喝醉酒而陋相百出的热情前辈们，并不想知道哪位研究员在做实验时因为被自家的宝可梦发现穿了别的宝可梦款式胖次而被狠狠地咬了屁股的小茂安静地溜到了阳台。

这个时候就觉得花野要是在他身边就好了，他默不作声地抿下一口果汁，两个人一起的话，这种槽点太多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感觉大概会好很多。

…………

…………

花野的艺术病。

仔细回想的话，其实是早有预兆的事情。

房间里不时会传来滴水的声音、颜料消耗的速度和画作的数量完全不符、手指和衣服总是带着一点湿气、脸上往往是略带着苍白的、那之后的几天也大概率会生些不太严重的小病。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和娜娜美，并没能意识到这些细节。

他们把她闭门不出的行为误认为接受了自己弱小的现实，把她握着画笔、毫无自觉地挥霍自己生命的行为理解成天真可怜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为数不多的玩具，没有意识到她画作中所表达的东西，把她的画作当成她的兴趣爱好，为此还讨论过要不要一家出门去海边玩。

不因为她躲在房间里就理所当然地不去和她交际，多看看的话，至少也是能注意到一点的吧。

瀑布、海洋、温泉、河流、小溪、湖泊……花野画的东西，除了家人以外，全部都是水。

但是并没有。

所以，在这些不断增加的细节之中，更大的奇迹诞生了。

——那一天，花野的房间被海水冲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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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知之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