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剑三/俶倓]春雨几声寒 > 第8章 一生春雪(8)

[剑三/俶倓]春雨几声寒 第8章 一生春雪(8)

作者:拼好咩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2 21:02:00 来源:文学城

李俶弯腰把李倓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轻轻攥住李倓的手腕一带进了家,反手关上了门。

阳光暖融融地透过落地窗洒进来,阳台上摆着的几盆绣球在光晕里懒懒打开蓝紫色的花瓣。窗纱被穿堂风掀起时,又落回到花瓣上。李倓闻到哥哥身上淡淡的皂香。

他感觉到自己的腕骨被攥得发烫,在即将踏进客厅时猛地回神抽回手,李倓咬牙切齿道:“李俶。”

“看来我的模样没什么变化,”李俶伸出手盖住李倓的眼睛摩挲了一下,“倓儿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指腹下有温热的泪水,黏腻在脸颊和手之间。

李俶也没去寻纸巾擦,只伸出另一只手把李倓揽进怀里,也不出声,静静等李倓哭完。

其实李倓已经不太记得李俶的脸是什么样子了,兄长的面容在千余年岁月长河的冲刷里早就变得斑驳。早些年李倓还会循着记忆画几幅肖像,只后来乱世频频,李倓的记忆也愈发模糊,只觉得怎么落笔都不对,终于也不画了。到最后那几幅画也在战火和时间中散佚,于是李倓也以为自己终于还是把这位丢下自己千余年的兄长遗忘了。

对此,在某年某月遇到侠士时,李倓曾与侠士谈起,侠士只留下四个字的批语:“自欺欺人。”

“遗忘是一种天赋。”侠士说,“李倓,你从来没有这种天赋。”

李倓自然不会在弘义君面前露出太多情绪,当时嗤笑一声便过了。当天夜里,他便见兄长入了梦,委委屈屈地盯着他不说话。等到清晨,李倓从长梦中睁眼,一言未发便又如常出门去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遗忘的。因为他渐渐记不清城北山崖是什么样子,长安也早变了脸,李俶在他的记忆里从一个鲜活的人慢慢变成了一个符号,变成他在奔波、痛苦中下意识惦念的幽灵。

直到刚刚打开家门,李倓从关于遗忘的梦里恍然惊醒,他其实什么都没忘掉。

这个人千年里大抵是一直在他的灵魂里……阴魂不散。

等到李俶肩膀一片衣服几乎都被泪水浸透,李倓冷着脸抬起头“谁允许你进我家的。”李俶又抽了一张湿巾捧着李倓的脸细细擦拭,李倓试图拍掉他的手,又反被握住手腕。

“倓儿不想我来吗?”李俶轻轻说,托起李倓的手腕吻了一下,“我终于又能触碰到你了。”

李倓冷着脸,刚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就被李俶打断。李俶一塌肩膀强行把自己窝进了李倓的怀里,如一千七百年前的秋夜一般,埋在他颈间说:“我很想你。”

李倓没由来升腾起一点怒火,于是抓着李俶的衬衫后领把人揪出了怀里,伸手卡住李俶的下颌。李俶生了一张好面相,纯黑的眼珠,下垂的睫毛,叫人一看就觉得无辜,但只有李倓知道这个人心肝都是黑的。

“你想我?千年来,你入过我几次梦。”李倓咬牙。

李俶无辜地眨眨眼,又很委屈似地垂下眼睑:“地府有地府的规定,倓儿不肯给我烧香火,我便不能入活人的梦。唯一一次来见你,还是弘义君给我上了香,并要求我入你的梦,我才能见你。但只因是他人愿,所以我在梦中也口不能言。”

其实即使没有地府的规定,李俶也不准备常入李倓的梦的。一是常被阴间鬼魂入梦与活人阳气有损,会使活人易疲惫、易染病。李倓在古时常在刀尖行走,李俶不希望自己的惦念伤害到他。二是,正如弘义君所说,遗忘是一种天赋,或者说是一种幸运。或许让李倓悄然遗忘掉自己,也不错。

当时李俶站在奈河边正要下定决心,正准备以水为誓,就被路过的曹丕连带着曹操按住了。忘了他们姓曹的对指水为誓有有点心结了。李俶拍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恭恭敬敬并保证自己绝对不干这个事情之后把曹家父子送走了。但被这么一打断,李俶刚下定的那点决心又烟消云散了。

无私了一辈子,当鬼了还是自私点吧。李俶把怀里的镜子掏出来,看到李倓正在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银杏精把酒言欢。李俶磨了磨后槽牙,还是记得我比较好,不然等我转世,一定要翻旧账。

但到底,李俶还是没有让弘义君告知李倓,想要自己入梦必得有香火供奉。

言归现世。

李倓听了李俶的话一愣,他确实完全没想到有这层缘故。

他确实没给李俶烧过纸。一是李俶葬在皇陵,总不至于缺了香火;二是他不愿给李俶买这些……死人东西。谁说变成鬼了就是死了?在阴间活着也是活着。李倓曾与银杏精诡辩过这个问题,把银杏气了个半死,直骂他胡搅蛮缠。

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李倓想,那真死了怎么办。

李俶没等到李倓的下一句话,悄悄一抬眼皮,见李倓还陷在回忆里发愣。他抬手用拇指擦过李倓泛红的眼尾,语气带上点笑意:“倓儿这脾气倒是一千年都没改……”

怎么会没改呢。李倓在这一千多年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濒死过、挨饿过。他又当过富贵人家锦衣玉食的座上卿,也在灾年与大字不识的劳工一同抢救过粮食。脾气怎么会没改呢。

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快递员的电瓶车碾过减速带发出咯噔一声。李倓在这市井声响里一闭眼,又立刻睁开,直接伸手揪住李俶衬衫的衣襟,倾身咬住对方下唇,李俶未尽的言语尽数被堵在了千年未见的吻里。他尝到李倓唇舌间有淡淡的咖啡苦气。

另一边,侠士坐在工位上对着屏幕带薪发呆。挂了李倓的电话之后侠士就进入了这个状态,连刚刚自己被路过的雪豹同事尾巴抽了一下都没注意到。因为侠士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事:自己好像忘了告诉李倓,李俶目前的前世记忆还不完整。原因无他,前世太苦太重,如果记忆一次性涌入身体会受不住,所以李俶的记忆是在二十岁后才慢慢开始在梦里回归。但偏偏李俶又生了个劳碌多愁的命,近年来心思越来越重,少眠多醒,能踏实入睡的时候越来越少,回忆起来的那一点前世更是雪上加霜。因此李俶记忆回归的进度十分缓慢。

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为这俩人上下翻飞折腾一千多年了,这么点小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侠士慢悠悠把手机静音,给自己泡上茶。

“倓儿为什么喊皇兄。”李俶又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倓儿下意识惦记的是唐世宗皇帝,不是广平王对不对。”

李倓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喘息着骂:“李俶,你犯什么病?”

李俶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李倓家里。他非常自然地表示自己有正当理由。

“北京房价很贵。”李俶说。李倓皱眉,但还是点头:“是贵。”

“我就一点工资,如果拿去租房,就没钱给倓儿买礼物了。”李俶可怜兮兮地揽住李倓的腰。

李倓伸出一根手指把李俶推开:“少来,我看到过弘义君的工资条,你们属于高危特殊工种,收入可一点都不低,足够你租房了。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要你送礼物了?”

李俶被推开也并不恼,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笑眯眯道:“那倓儿怎么一直存着我送的匕首?”

其实那匕首早就不能用了,任由李倓再如何精心地养护,但到底历经了千年的风,每天侵蚀一点也足够它从削铁如泥变成一个脆弱又不漂亮的摆件了。只不过李倓还是把它妥帖收在书房,在书架的顶格仔细罩了罩子。李倓突然对面前“返老还童”的兄长有些头疼。虽然李俶已经是新的一世,如今的皮囊也和李倓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李倓也比他的躯壳大了不知道多少岁,可到底还是他的哥哥。李倓只觉得如今的李俶似乎把上一世戴在脸上一辈子、最后已经与皮肉融为一体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李俶本质里的那一点像是蜂蜜的性子——甜香扑鼻但又分外黏腻。

其实早在前世,李倓就注意到了李俶有一点过分黏人的毛病——虽然只黏他。特别是宝应宫变之后一段时间,李俶即使忙得脚不沾地也要来与他见一见,贴一会。前世听手下说,即使在与王毛仲一战他长时间昏迷时,李俶也每日都要来亲自喂药。

见李倓似乎有些动摇,李俶乘胜追击,故意垂下眉眼,拖长音道:“倓儿——”

“李俶。”李倓一时分不清两个人现在谁才是哥哥,“你别和我来这套,没用。”但不得不说,李俶故意做出可怜表情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一定是天下人负他,并心甘情愿把心捧上安慰此人。

“没用吗?”李俶眨了一下眼恢复正常的表情,一伸手把李倓的手机抢过来,打眼一扫露出一个笑,“我倒瞧着很有用。倓儿,招式不在多,好用就行。”

语罢,李俶还晃了晃手上没熄屏的手机,上面赫然是搬家公司的页面。

李倓的房子有一百多平,南北通透,采光极佳。毕竟活了这么久,又有弘义君提点,李倓还是颇有积蓄的。乍然住进来另一个人,李倓还是不太习惯。

兄弟两人有一个非常不为人知的秘密:李俶喜欢赖床,且有轻微的起床气。但可惜的是,李俶前世匆匆五十余年的人生,能让他有这点小癖好、小性子的岁月也只有幼时在百孙院和李倓共住的日子。后来李倓随李沁远走,李俶就也不再让他人知道了。

头几日的早晨,李倓经常在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被李俶扒拉醒,李俶要早起去上班,怨气大得很,必须要把还在梦乡里的李倓闹醒。若是遇到李倓睡得不错,或者心情好,就会半起身同意李俶讨一个早安吻再走,如果李倓不幸做了噩梦……

“啪。”清脆的声响。

李俶看着被拍红的手背,在李倓脸上轻柔地蹭了蹭,也没再闹他,只自助了一个额头吻就上班去了。

李俶刚走没多久,李倓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只觉得昨夜的梦太可怕了。他居然梦到太宗皇帝入梦,磕磕绊绊问他是不是真的和他哥有一腿。太宗皇帝说他在地府到处和人家辟谣,说李俶和李倓只是兄弟情,李家就是有这种感天动地的兄弟情,但是那群姓刘的、魏晋的全都不信,还笑他开启的玄武门继承法。李倓看着梦里的老祖宗,心说:不是吧,周末去历代帝王庙逛了一圈,这也算给自家祖宗上香火了?怎么没两天这就来托梦了。太可怕了,之后不去了。

李倓如今在大学寻了个历史专业的教职,今日的课在下午,他倒是不着急起床。但是由于梦到了李世民,让李倓颇有种在父母面前出柜的压力,被李俶闹醒了之后实在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洗漱,顺便看看自己带的本科生的毕业论文。结果李俶回家时,收获的是一位心情更加糟糕的弟弟。

李俶拎着从楼下刚买的锅包肉、荷叶粉蒸肉和刨冰打开家门,就听到李倓在书房和人打电话。李倓的书房很大,藏书也多,有整整一面书墙,另一边则罗列着李倓的藏品——成色极好的官窑、历朝历代的钱币、还有几个小小的青铜器,当然,最顶上的格子是那柄名叫长安的匕首。

书房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李倓鼻梁上架着金丝的半框眼镜,对着电话喋喋不休。

“你这个标题好好笑,当然,我没有说别的内容不好笑的意思。”

“你要不往《故事会》《意林》《读者》投稿试试?”

“你的论文和《红楼梦》有一拼,拼的点在都是满纸荒唐言。”

李俶把刨冰放进冰箱,走到书房门口倚着静静欣赏了一会李倓在灯下的侧颜,并听了一会弟弟批评学生,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收获到李倓一个犀利的眼刀,便连忙用手在唇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绝不再出声。

“行了,批注版给你发过去了,按照批注改。”

等李倓挂了电话走出来,李俶已经把晚饭摆好了,刚出锅不久的锅包肉上撒着鲜亮的葱丝,粉蒸肉裹着金黄的米粉,肉片边缘因蒸煮而泛出晶莹的光泽。李俶趁着李倓打电话的功夫,又开火焯了几棵脆生生的芥兰,细心地摆了个盘。米饭是李倓掐着李俶下班的点蒸好的,李俶只负责从锅里盛出来。

“什么这么香?”李倓揉着眉心,把眼镜勾在衣领上在餐桌边上坐下。

李俶把筷子递过去,眼神在李倓被眼镜重量压下去的领口逡巡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来:“你昨天说想吃粉蒸肉,今天就买了。”

饭后,李俶又把冰箱里的刨冰端出来。窗外响起一声闷雷,大约是京城夏日的第一场暴雨要到了。

“抹茶的还是红豆的?”

李倓一手端过红豆的刨冰,另一手还在回学生的消息。李俶见他没手拿勺子,便任劳任怨地暂时冷落了剩下的一碗抹茶,当起了喂食工具人。见李倓吃得高兴,李俶轻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倓儿,为兄今天可以搬去主卧了吗?”

李倓终于回完学生的消息,拿回了自己的勺子,听到李俶的问题抬眼看他,故意道:“租客为什么要睡主卧?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李俶状似不满地蹙眉思考,最后得出结论:“亲兄弟明算账,亲夫妻……”

屋外的雨瓢泼而下,雨声间隐约听到一句人声:“……亲夫妻不用算。”

自从李俶连懵带哄地住进了李倓的主卧,两辈子的失眠浅眠慢慢就痊愈了,经常能顺顺当当地一觉到被闹钟吵醒。因此李俶前世记忆回笼的速度也大大加快了。等到北京慢慢入了秋,终于有一天周末李俶睁开眼时,看着天花板一阵恍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把他拽回了大历十四年格外寒冷的春天。在醒来前,李俶还以为自己正坐在紫宸殿的漏夜里,亲笔写下一封罪己诏,再咳出一口血,望着信鸽腿上绑着急召李倓入宫的手信飞入茫茫黑夜。这位劳碌一生的陛下知道,等李倓来时,便是二人最后一面了。

床的另一边,李倓还在迷迷糊糊睡着,感觉到身边的李俶醒了,习惯性地闭着眼抓住他的手腕把脸凑过去蹭了两下,等着李俶俯身讨早安吻。李倓半梦半醒地等了一会,只感觉李俶的手反复摩挲,就是不见下一步的动静。于是他终于睁开眼,就看到李俶坐在床上发呆,只是手还不忘了贴在李倓面上。

活了千余年的李倓何其敏锐,只见李俶表情,再结合弘义君前些日子发来的消息,当下猜了个七七八八,便也不困了,掀开被子坐起身,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肩上。李俶目光一扫,连忙又垂下眼皮伸手把李倓的衣领整理好。

这一下把李倓逗笑了,这是梦到什么了让李俶突然这么正人君子了。于是一探身子凑到李俶面前:“嗯?这是梦到陛下什么时候了。”

李俶叹了口气,伸手把李倓连着被子一同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弟弟头顶,轻声道:“梦到写罪己诏那夜。”李倓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但又想起来李俶刚找来时埋怨他喊皇兄而不是皇兄,故意逗道:“那现在我面前是一个完整的陛下了,现在可以喊皇兄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秋日的早晨里不伦不类地在床上黏了半天,李俶终于慢慢从梦里的寂寥感缓过来,慢慢答复李倓的问题。“新社会没有皇帝,我还是喜欢倓儿……”李俶把李倓从被子里剥出来,又刚刚自己拉上来的衣领往下拽了拽,“喊我哥哥吧。”

李倓还没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刚刚拖欠的早安吻,虽然有点激烈。李倓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想,不对啊,怎么记忆都全了的李俶还是这个黏糊劲儿?

等到两个人再洗漱好,已经是中午了。李俶把衣服从洗衣机中拿出来晾晒好,打开手机又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看到侠士发的消息,当即坐到李倓身边又挤进怀里。李倓已经对李俶的黏人习以为常,只当窝进来的是一只猫,继续回复学生的消息。

“弘义君说,前段时间刚出了外勤,所以这几天我有个短假。”李俶对于李倓的无动于衷表示了小小的不满,一伸手把李倓的手机抽走,熄屏扔到茶几上一气呵成,“倓儿这学期也没课,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当天晚上,两个人已经到了西安北站。二位长安土著也不打算做什么攻略,只计划明天去昭陵给李世民上一炷香。至于建陵,两人毫无拜谒的打算。由于两人闹了一上午,又坐了一下午的车,晚上便只在酒店附近逛逛。不过西安近年来旅游业做得红红火火,又是周末,哪里都热闹。

“买朵牡丹花吧,走过路过买一朵大唐牡丹嘞。”路边坐着一个小女孩,拎着一筐的牡丹花。李俶目光定在小女孩身上,轻笑出声:“哪来的牡丹花精,还化成幼童的样子。”李俶的特能是沟通,通鬼、通天地、通有灵万物,一直觉得或许是地府里的祖辈给的赐福,毕竟这听着就是皇帝喜欢的能力。

李倓细细打量一会也看出来了,但二人也无意去打扰人家的生意:“小姑娘的花总是更好卖些。”

正转身欲走,却听到牡丹花精突然开了口:“二位,请留步。”声音已经不是童音,听得出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兄弟二人转身疑惑地看着牡丹花精,就听她语气激动地开口:“建宁王,您是建宁王是不是?”

李倓愣住了,李俶也愣住了。建宁这个名字太久远了,久远到早应该化作长安城墙下的一缕黄沙。

“世间草木都说您没死,今日终于得见。”牡丹花精泫然欲泣,“千年前太原沦陷时,我还是一棵刚开灵智的牡丹幼苗,旁边的屋子起了火险些烧到我。是建宁铁卫奉建宁王令出兵太原,路过时灭了那场火,我才得以存活。千年来,我一直记得建宁王的恩情。”

李倓自然不会记得,也不知道建宁铁卫在太原时还救下过一棵牡丹花。如今穿越千年遇见,李倓只怔愣地看着牡丹花精筐里一朵朵娇嫩的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李俶先回过神,笑盈盈地对牡丹花说:“如此,倒是有缘。”

牡丹花精的目光落在李俶身上,迟疑道:“代宗陛下?”

李俶摆了摆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是他哥哥。”

牡丹花精的眼睛滴溜溜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从筐中翻出来一朵开得最盛的牡丹递到李俶手中:“这朵开得最好,还请殿下收下,就当我还一场千年前的恩。”

李倓回过神来,半不解半打趣道:“还我的恩,怎得送到他手上?”

牡丹花精抬手在鬓边比了一下,笑道:“牡丹花,当然要请意中人簪到发上啦。”

骤然被一个小姑娘外貌的妖精戳破关系,李倓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转身便逃。李俶在身后和牡丹花道了谢后追上来。

天宝年间的牡丹花轻柔地被别到李倓耳后,李俶的手抚到他的鬓边,低声道:“建宁王恩,荫蔽千年。”

第二日,二人拜谒昭陵之后毫不意外地在梦里双双见到了李世民。太宗满面愁容地坐着,抬头看着兄弟二人,二人知道自己让老祖宗在地下辟谣辟谣白辟谣,一时也没敢吱声。良久,李世民朝李倓招招手:“李倓,你过来。”

李倓正思索着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就感觉李世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李倓惊讶地抬起头。

“李隆基说,他与李亨都没给你起个小名。”李世民道,“你哥哥说你想做一只鹰。我想了些日子,奴字如今意头不好,你已长成,再用儿做结尾又幼稚了些。今日我做主,日后你的小名便叫鹰郎好不好?”

长安的阳光穿过千年一梦,落到李倓身上。

第三日,二人在西安市里走走停停。待又入了夜,街上熙熙攘攘,穿着汉服簪着花的旅客摩肩接踵,一时当真有时空交错之感。夜色中,二人倚在一处雕塑下夜话:“倓儿你看,大唐在千年后依然能为长安的人们提供一点价值。”

“要不要去元陵看看?”李倓看着远处亮起千幢万栋的灯火问。元陵是唐世宗李豫的陵墓。

李俶摇了摇头,又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攥住李倓的手:“倓儿……鹰郎可知道,当时我传位于你,除了德宗能力不足,还有什么原因?”

李倓疑惑地转过头,把视线落回李俶身上。李俶前世的遗诏太痛太苦,李倓从不敢细想。一直到前世李俶魂魄离开,李倓也更多觉得那是李俶最后为天下苍生做的一点努力。

待听完李倓的理解,李俶笑道:“主要考量确实如此。”

“但倓儿,我‘追封’你为皇帝后便把你的假棺椁葬入了顺陵。若你即位,你便可以再动皇陵。无论是把我葬入顺陵,还是日后你当真离世那日,可以把自己葬入元陵。”

“只不过我的鹰郎烧了遗诏,又做了彭祖,这点念想到底也没实现。”

背后的烟花在长安炸开,又似流星瀑布倾泻而下。在远离了乱世和战火后,李倓再次看到自己的意中人那跨越千年不变的圣人灵魂里,捧出来的一点点私心和真心。

千秋万岁后,魂魄犹相依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