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活中多了一件让我每天都盼着,又有点不敢真的伸手去碰的事情,那是什么感觉呢?
嗯……就像每天放学路上,我总能看见巷口那只漂亮的黑猫蹲在墙头,尾巴尖优雅地卷着像个小问号,阳光照在它的毛上会泛出绸缎一样的光泽。
令我不禁想象它的毛会不会像妈妈最滑的那条丝巾那样舒服?还是说那会像刚烤好的蛋糕一样软乎乎?心里既高兴,又怕它会突然伸出爪子「唰」地给我一下,那一定很疼。
可每当我刚往前迈一小步,它就会「嗖」地一下跳开,落在不远的地方,再用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回头看我,好像在说:「你抓不到我哦。」我要是假装不理它,背着手走开,偷偷回头时,总能发现它又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最后呀,我只能天天蹲下来,放好小鱼干,朝它轻轻地招手:「来呀,来呀,我们就说说话好不好?」就盼着有一天它能真的走过来,用它的脑袋蹭蹭我的手心。
现实当然不会像童话书里那样,说句话就成功啦。
就像我第一次拿着饼干去找他便弄得乱七八糟的。但是当我真的敢走过去以后,好像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可怕。我们之间,的的确确靠近了那么一丁点儿——真的,就只有一丁点儿哦!
现在只要老师说「大家找朋友分组啦」,我就会抱起小坐垫,高高兴兴地跑到他身边坐下。一次,两次,这个离他最近的座位,就成了我的专属。老师看到我们坐在一起,眼睛都会亮一下,再也不用发愁该把他安排到哪一组了。
我觉得他真好,就想把全世界最最好的东西都分给他一半。每次在问答环节努力答对问题,从老师那里得到亮晶晶的水果糖时,我总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把攥得温热的糖果递过去:「给你!」
可他却总是摇摇头,轻轻把糖果推回我面前,然后安安静静地看着我,那双好看的眼睛像两潭深秋的泉水,清澈却看不到底。
我可纳闷了,明明这么好吃的糖为什么不要呢?如果我不死心非要塞给他,就能看见他那好看的眉毛会轻轻皱起来,不过要是我自己剥开糖纸把糖吃掉,他那皱起的眉毛又会慢慢舒展开来。
直到有一次小休时,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趴在小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他。看着他低垂的长长睫毛,我终于把藏在心里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要呀?」我的声音从手臂里传出来,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小委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老师那里得来的呢。」
他微微动了一下,低下头,轻轻翻着桌上那本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幼儿启蒙插画本。他没有看我,空气好像凝固了一小会儿,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才响起他清晰的声音:「老师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自己赢来的奖品,不应该给任何人。」
这个答案像一颗冬天里的小冰珠,凉凉地,轻轻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我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手臂里,鼻子也突然有点酸酸的:「可是……我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你了呀。」
「你为什么……」他的书页停在画着蓝天白云的那一页,声音轻得像羽毛,「……一定要给我呢?」
这句话像一下子解开了我身上某道无形的束缚。我「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好像这个问题本身就给了我全世界最足够的理由。嘎吱嘎吱地把木头小凳拖到他身边,然后紧紧挨着他坐下。近到我的小花裙边挨着了他深色的裤子,近到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清新味道。
我望着他雪白如玉的侧脸。他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愕然转头,那双总是映着窗外风景的黑曜石眼睛里,这次却清晰地映出了一个脸颊被袖子压出了几道红痕、头发有点乱蓬蓬、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落进了星星的我。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我盯着他珍而重之地宣布,彷佛在念诵一个比所有童话咒语都更重要的誓言。
他轻轻抿住了嘴唇,身体下意识地拉开了一点微小的距离。那姿态不像厌恶,更像一只在阳光下打盹、被突然飘落的树叶惊到,瞬间竖起耳朵、警惕地审视四周的小猫。他看着我,那双总是清亮得像黑曜石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神色,空蒙蒙的、像清晨起雾的窗户,让我看不清楚了。
「朋友……是什么?」
问题像个调皮的回力镖一样,「咻」地一下被抛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把我问住了。我也一下子被难住了,我想说「朋友就是一起玩滑梯、一起挖沙子」,可我们并没有一起玩过;想说「朋友就是会分享玩具和糖果」,可他并不要我的东西;想说「朋友就是会手拉着手回家」,可他总是独自离开。
就在我绞尽脑汁时,午休铃响了。喧闹声如潮水般退去。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让他看起来像一幅被精心描绘却又遥不可及的画。
忽然之间,世界沉静了下来。
所有的喧闹都被关在了厚厚的门外,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还在苦思冥想的我,安静等待着答案的他,以及他身后那扇明亮窗户。窗外的天空是那样深邃的蔚蓝,几朵白云像懒洋洋的棉花糖,缓缓舒卷。光线温柔地笼罩着我们。
这份突如其来的辽阔与寂静,彷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我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毛线,给了我一个模模糊糊、却无比真实的答案。
「朋友就是……」我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很久,拳头都握紧了,终于眼睛一亮,指着窗外那朵最蓬松的云。
「就是像现在这样!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我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朋友就像那朵白云,虽然飘得好远,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天上陪着蓝天!」
他转回头来。那一刻,我看见他眼中那片平静无波的深潭,忽然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说完这些,我立刻屏住了呼吸,像等待法官判决一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然后,我看见了魔法发生的瞬间。那双总是映照着书本、天空、树木,却唯独没有流露过「自己」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专注的「温度」,那层薄薄的冰悄然融化了一角。他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薄雾,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他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无比坚定。
「好。」
这个字落下的瞬间,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他看着我这般模样,唇角竟也牵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巨大的快乐像泡泡一样涨满了我的胸口,我「哇」地欢呼一声,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张开手臂就搂住了他单薄的肩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开心地靠了过去。
立刻我就感受到他身体的线条瞬间绷紧了,僵硬得像一块突然被丢进温水里的冰,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微微绷直了。他紧抿着唇线一句话也没说,但我就是能从他微微后仰的趋势和全身散发出的「不自在」里读出来。我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热乎乎的脸蛋。热热的,痒痒的,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虽然他答应后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依旧安静,我依旧叽叽喳喳,但我知道有什么非常重要东西,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像有一颗小小的种子被埋进了心里,我知道它总有一天会发芽。
当午睡结束的铃声再次响起,大家像苏醒的小兽般跑动起来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冲向滑梯最高的地方,而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又回到了那个洒满阳光的靠窗角落,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下。
我们不说话,只是一起望向窗外。天空里那朵曾经被他目光默默追随了许久的云,已经变换了形状,正慵懒地舒卷着,边缘被西斜的太阳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像极了一只在巨大的蓝色绒毯上,惬意地伸着懒腰、不断变换着睡姿的黑猫。
恍惚间,我好像真的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摸到了那只巷口黑猫光滑如缎的背脊。它没有躲开,只是回头,用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安静地看了我一眼。
它不会为谁停留。但我知道,在那片广阔的蓝天里,总有一朵像猫一样的云,正安安静静地,陪着我看着这个温柔的世界。
我还存了第四章在稿箱里,要是顺利的话,可能审核完就能明天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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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二修,因为觉得之前的情感不到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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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