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海军总部的议事厅内弥漫着与往常不同的凝重气息。
青雉的身影出现时,厅内几道原本或沉思或远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转了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肩臂处,那里缠着一圈又一圈厚重的白色绷带,任谁看了,都能轻易判断出,他这伤绝不算轻。
青雉本人却像是对这份瞩目和身上的伤痛浑然不觉。他依旧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步伐不紧不慢,带着惯有的慵懒,走到长桌末尾那张空着的椅子旁。
只是在即将落座的前一刻,他习惯性地往身侧瞥了一眼,他身侧坐着的,海军三大将中的另外两位同僚。
赤犬依旧是坐姿笔挺,眼神锐利如刀;黄猿则半倚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瞳孔被镜片折射出淡淡的光泽,让人看不出其中究竟藏着几分认真,几分敷衍。而在主位上,战国元帅正低头翻阅着最新送达的特报,那是来自司法岛和七水之都的急件。
青雉的视线在赤犬紧绷的侧脸与黄猿敲动的指尖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没有任何表示,便缓缓移开,最终落在自己打着绷带的肩膀上。
他在心里默默想道,阿尔那家伙,倒也不算完全是恩将仇报。
十三年前红土大陆上的那些纠葛未了结,如今这一斧子结结实实地劈在肩上,疼是真的疼,却也歪打正着,让他避开了眼前这场显而易见的麻烦。
若是此刻手臂完好无损,恐怕战国元帅第一个点到的名字,就是他青雉。
司法岛那摊浑水,谁沾上都讨不到好,如今借着伤势躲过去,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战国的心情显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将手中的特报重重拍在桌面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三大将本就各司其职,分管着不同的海域与任务,如今青雉负伤,折损了一员大将,剩下的赤犬与黄猿,无论派谁去应对司法岛的乱局,都像是在走一步凶险万分的险棋。
“赤犬,你留守总部。司法岛的正义之门一旦开启,谁也说不准那女人会不会趁机闯入玛丽乔亚。”战国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几三人,最终落在赤犬那张始终紧绷的脸上,“十三年前红土大陆的事,已经让世界政府颜面尽失。若是这次再让她把司法岛搅个天翻地覆,当着全世界的面烧了那座象征‘正义’的岛屿……”
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但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那将是世界政府成立以来,又一次无法洗刷的奇耻大辱。届时,不仅是海军的威信会一落千丈,就连世界政府在加盟国心中的权威,也会出现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恐怕连连他这个站在海军顶端的元帅,都难以承担那滔天的罪责。
革命军的势力本就在暗中日渐壮大,世界各地的反叛火种从未熄灭,一旦世界政府的权威再受重创,那些潜藏的火苗定会瞬间燎原,到那时,海军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国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另一侧,落在那个始终眯着眼的黄猿身上。
“黄猿,司法岛的指挥权,从现在起,交给你了。”
黄猿缓缓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在战国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掂量这道命令背后沉甸甸的分量。而青雉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云层,心底那丝侥幸,渐渐被一层更深的阴霾所取代。
议事的时间比预想中更短。
赤犬自始至终没有异议,只是那双燃烧着岩浆般怒火的眼睛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映照着他内心深处对某个名字的忌惮。
十三年前红土大陆那场震动世界的交锋,其真相早已被海军精心粉饰成一场“辉煌的胜利”,可只有少数亲历过那片战场的高层才知晓,所谓的胜利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被革命军解放的奴隶、葬身大火的天龙人,而最让海军上下难以释怀的,是那个名叫阿尔·艾·阿夏的女人。
八百年来,她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亲手撕碎过屠魔令的存在。那些由海军最高战力领衔、号称无坚不摧的围剿部队,在她面前如同纸糊的屏障,被轻易撕裂。她曾正面击败过海军两代站在顶点的战力,那些被后辈视为传奇的名字,都曾在她的锋芒下黯淡失色。
当年为了将她压制,海军几乎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终于迫使她陷入那诡异的结茧沉睡。
可现在,那个茧破了。
她吞噬了利维亚桑,那只传说中拥有着撼动海流之力的巨兽。融合了如此恐怖力量的她,如今会成长到何等地步?
赤犬不敢深想,只是在听到最后的指令后,沉声应了句“是”,黄猿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跟着赤犬一同推门离去,却还是赤犬不注意时,瞥了眼会议室里剩下的人。
青雉坐在原地,看了看已经离去的两人背影,又瞥了眼主位上若有所思的战国,似乎觉得这场议事已经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撑着桌面站起身,准备也跟着离开。
“青雉,你等一下。”
战国的声音不高,将青雉已经迈开的脚步稳稳钉在了原地。
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微微一抬,青雉停在原地,半边身子还维持着转身离去的姿态。
“元帅还有吩咐?
“我记得,你是从长链岛那边回来的吧。”战国的目光落在他的伤臂上,带着审视的意味,“能伤到你的人,可不多。”
在伟大航道前半段,能将武装色霸气运用到炉火纯青,甚至足以伤到自然系果实能力者的人本就寥寥无几,更别说是青雉这样站在海军顶点的大将。寻常海贼的刀斧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即便是革命军,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如此清晰的伤痕,也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战国从不相信青雉先前那套“意外受伤”的说辞,那听起来就像是敷衍三岁小孩的谎言。想来赤犬心里也该存着同样的疑虑,只是三大将之间那份微妙的平衡如同薄冰,谁都不愿先一步打破,才让那套说辞暂时蒙混过关。
“嘛,果然瞒不过元帅啊。”青雉倒是显得十分坦荡,见战国已然看穿,索性不再遮掩,懒洋洋地承认道,“确实是遇上她了。”
“不过那时候的她,状态虚弱得很。”他补充道,“虽然不清楚这次是什么原因逼得她再次结茧,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力量远未恢复,甚至比十三年前我们最后见到她时还要弱上几分。”
他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长链岛那片被冰封的海域,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块,折射着冰冷的阳光,还有那个在冰层下若隐若现的身影,安静得像是一尊沉睡的雕像。
青雉的语气里渐渐多了几分认真,他抬眼看向战国,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里难得地浮起郑重:“至少现在的她,还没能力真的去破坏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壁垒并不坚固。
尤其是这片曾因那场席卷一切的“水之灵灾”险些彻底湮灭的海之世界,就像是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瓷器,只要外界传来哪怕一丝过于强烈的冲击,都可能让这看似稳固的存在从内部崩裂,连带着其中承载的一切生机一同归于虚无。
战国对五老星那群人趋之若鹜的所谓“禁忌之力”向来嗤之鼻,在他看来,那些被层层封印、冠以“禁忌”之名的力量,不过是些能加速毁灭的催化剂,一旦被唤醒,同样是会吞噬整个世界的黑暗。
自他从前代元帅空的手中接过元帅权柄的徽章起,他便始终秉持着与那位总元帅一脉相承的信念——海军存在的意义,是守护这份安宁,让他们得以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大海上安居乐业。
只是现阶段,阻止阿尔·艾·阿夏打通那道连接两个世界的壁垒,才是他们必须守住的底线,是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关键。
“革命军、海贼……还有那个女人。”战国低声呢喃着,仿佛在梳理一团乱麻的局势,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股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局面。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对青雉下令,“你去一趟,告知卡普,后续的收尾工作由他全权负责。”
“是。”
青雉应声起身,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战国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那声叹息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像背负了千斤重担的旅人在中途短暂驻足。
“联系总元帅,空。”
必须想办法瞒住这场风波。
至少现在,绝不能让骑士团下场。
战国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层,风浪已至。
火箭人号列车正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在海面上疾驰,钢铁车身划破翻涌的浪涛,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车厢内,奥利弗与米沙并肩坐在角落,作为这趟亡命之旅的最后两位乘客,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有紧抿的唇角和凝重的眼神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前方,普库莉三世正低声解释着前因后果,尽管两人都没有亲眼见过酒吧街那场惨烈的混乱,但当索菲亚强令他们从后门撤离时,那时他们就隐约预感,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
只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他们一时的疏忽,竟会牵连得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这么说来,阿夏她大概率也会循着CP9的踪迹,一路追到司法岛去,对吗?”娜美将普库莉三世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条理清晰地总结道。
提到索菲亚,普库莉三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或许是出于对索菲亚的记挂,以及被戏耍的恼怒,就要一头扎进司法岛那个龙潭虎穴?这么简单的理由,怎么琢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记仇啊。”乔巴小声的吐槽道,“明明是猫,却变成了鸟,她真的不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吗?”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某个敏感的节点。普库莉三世的表情猛地一僵,原本就有些沮丧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了几分,连耷拉在头顶的绒球都垂得更低了。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揭开什么尘封的秘密,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在我们看来,其实是差不多了,恶魔果实,是玛哈人利用黑魔法控制妖异技术的延伸产物库啵。”普库莉耷拉着肩膀这样说道,“角尊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在真正学会掌控自身能力之前,极其容易受到妖异的侵蚀,阿尔自然也逃不过这个宿命库啵。”
她曾直面第一阶位的妖异,在殊死搏斗后,夺取了对方的领域。即便有海德林的加护庇佑,可只要十三世界未能彻底恢复以太的平衡,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妖异便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始终觊觎着她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
“那两位刚才说了,索菲亚小姐没事。”戴着面具的狙击王突然开口,指了指一旁的奥利弗与米沙,“既然她没有彻底失控,那……她还能变回来吗?”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普库莉三世身上,等待着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库啵……”
普库莉三世跟随阿尔是在第七灵灾之后,对于更早之前的过往,就连普库莉一世都绝口不提,仿佛那是一段不能触碰的禁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阿尔身上的秘密,以及她此刻的状况,或许都与她当年离开黑衣森林的原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少阿夏那边不用担心了。”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沉闷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路飞忽然抬起头,他环视着车厢内这支由不同阵营临时组成的队伍,声音不大。
“我们去,把同伴带回来吧。”
一声悠长而嘹亮的长鸣划破天际,火箭人号的长笛如同冲锋的号角,站在驾驶舱的可可罗拉猛地拉动了操纵杆。
路飞几步跃到车头,迎着呼啸的风,张开双臂开始大幅度地旋转起胳膊,牵引着弗兰奇一家的布鲁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鸣,横纲也早已摆开了架势,肌肉贲张,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硬仗。
“突袭!”
无数声呼应汇聚成一股一往无前的呐喊,伴随着火箭人号轰然加速的轰鸣,朝着那座象征着禁锢与威严的正义之门,悍然冲去。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骤然拉响,那高频的嘶鸣像是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罗宾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冷静与睿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她的目光穿透白色的潮流,望向那被层层高耸的白色高墙严密阻挡的入口。
而几乎就在警报声响起的同一瞬间,一个熟悉而焦灼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嘈杂的声响,在混乱中清晰地回荡:
“罗宾在哪里——”
参考:白魔法师职业任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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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罗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