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顺着地面的裂纹爬来,所过之处,麦秆瞬间发黑脆化。埃里奥斯站在村口的瞭望塔下,银发被带着腐味的风掀起,发梢沾着几点灰黑色的侵蚀痕迹。他掌心的圣徽发出金色光芒,与四周弥漫的灰雾相撞时,会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神官大人!东边的结界撑不住了!”满脸烟灰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左臂缠着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手里的铁剑已经卷了刃,“老村长带着老人和小孩往教堂撤了,但玛莎婶婶的腿被落石砸伤,无法快速移动!”
埃里奥斯点点头,白色的神官袍在乱风中翻飞,“你带两人前去接应玛莎婶婶,我去加固结界,争取半圣刻时间。”他将手掌轻按在安姆肩头,金色流光渗入年轻人伤口,鲜血即刻止住,“保持勇气,我随后便到。”
安姆眼眶一热,用力点头:“请您务必小心!那暗影不对劲,比上次的亡灵潮沉得多,像是……有东西在后面拉着它!”
“嗯。”
埃里奥斯转身朝着东边的结界奔去。这股暗影能量确实异常,它不像寻常亡灵那样狂暴散乱,每一次冲击都精准打击在结界薄弱的节点上。当他匆匆赶到结界处,负责守护结界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结界上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灰黑色的暗影正不断涌出。
埃里奥斯立刻将圣徽按在光膜上,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注入,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突然,光膜中央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光膜再次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条细长的灰黑色触须直直的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埃里奥斯瞳孔骤缩,圣光在身前凝成盾牌,触须在接触到圣光的瞬间消散。他还没有松口气,裂隙深处陡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
“不好!”埃里奥斯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被暗影缠住。空间开始扭曲,暗影彻底将他吞没。
再次睁眼时,埃里奥斯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土地上。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风声,连呼吸都带着尘土和腐朽的味道。他撑起身体,拍掉神官袍上的灰,这才发现这里的“灰”根本不是尘土,而是细碎的、像骨灰一样的粉末,一捏就顺着指缝散开。
“幽夜国度。”埃里奥斯的心脏沉了下去。光明教会的典籍里记录过许多关于这片领域的文字:亡灵女王的领地,生者的禁区,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埃里奥斯尝试调动身体里的圣光,却发现圣光在这里只能在体内微弱地流动。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走去。
脚下的土地干裂如龟壳,偶尔能看到嵌在裂缝里的白骨,有的还套着残破的盔甲。路边的枯木扭曲着伸向天空,枝桠上挂着撕碎的布料,风吹过的时候,布料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啜泣。
偶尔有半透明的幽灵从他身边飘过,大多是普通人模样,他们有的低头游荡,有的靠在枯木上发呆,对他这个“生者”视而不见。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幽灵多看了他两眼,又转身飘走了。
走了大约一圣刻,前方突然传来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埃里奥斯立刻压低身体,躲到一块石头后张望。只见六个身着锈蚀盔甲的亡灵守卫围成一圈,手里的长枪对着中央那团微弱的白色火焰。火焰只有拳头大小,正微微颤抖着,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那是一个刚刚形成的幼魂,还没有凝聚出形态。
“又是个没用的小东西。”一个亡灵守卫用嘶哑的声音说,它的下颌骨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晃动,“直接捏碎算了,省得浪费时间。”
另一个守卫却摇头:“女王陛下有令,新生幼魂需登记入册,先带回去,交给骨巫处理。”
“登记?这种东西,登记了也只是喂噬魂兽的料。”为首的守卫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长枪,枪尖差点戳到幼魂,吓得那团火焰缩成了一团。
“光明的气息?!谁?!”
六名亡灵卫兵瞬间转身,空洞眼窝中燃起猩红光芒。
“光明神官?”守卫队长看向埃里奥斯的方向,长枪一挥,亡灵守卫立即围了过去。
埃里奥斯站了起来,圣光在手中凝成盾牌。
一个守卫挥着长□□了过来。
圣光盾牌挡住长枪的瞬间,埃里奥斯反手甩出一道光鞭,抽在那守卫的盔甲上。“当”的一声,盔甲上出现一道焦黑的痕迹,守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其余五个守卫立刻围了上来,长枪从不同方向刺来,逼得他连连后退。
这些亡灵守卫的配合异常默契,一个负责正面吸引,两个绕到侧面突袭,还有两个守住后路,队长则在一旁寻找破绽。埃里奥斯一边用圣光格挡,一边注意着中央的幼魂。刚才的混乱中,一个守卫的长枪已经扫到了幼魂旁边的地面,要是再偏一点,那团脆弱的火焰肯定会被打散。
“该死。”埃里奥斯低咒一声,突然侧身冲过两个守卫的缝隙,挡在幼魂身前,圣光盾牌瞬间扩大,将幼魂护在身后。
“结阵!”
六个守卫立刻变换阵型,长枪交叉,朝着埃里奥斯压了过来。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符文突然从地面升起,落在守卫队长的盔甲上。队长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窝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随即挥了挥手:“停!”
其余守卫都愣住了:“队长?”
“按命令行事。”队长的声音有些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围住他,不要攻击。”
埃里奥斯皱起眉,提高了警惕,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蹊跷。
没等他想明白,空气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形的威压。那些原本在附近游荡的幽魂纷纷跪伏在地,连围着他的亡灵守卫都低下了头,摆出臣服的姿态。
埃里奥斯体内的圣光突然躁动起来,本能地抗拒着这股强大力量。
阴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不远处凝成一个高挑的身影。一具苍白的骨架,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长袍。
是亡灵女王维尔拉。
埃里奥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维尔拉并没有立刻动手。
“光明神官,你擅闯了我的国度。”
“是你的暗影在侵蚀生者的土地。”埃里奥斯直视着她的眼窝,“边境的村庄快要被毁灭了,这难道不是你的命令?”
维尔拉微微偏头:“请称呼我陛下。另外,不要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身上。边境的裂隙是空间自然老化的结果,与我无关。”
“亡灵君主会否认自己的力量?”埃里奥斯挑眉,“教会的典籍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教会的典籍,写的不过是你们愿意相信的东西。”维尔拉缓缓飘近,她的身影轻盈得像是一片羽毛,“我统治幽夜国度一千年,你们的村庄对我来说,连尘埃都不如。”
埃里奥斯一时语塞。
维尔拉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幼魂上,灰雾缠绕的指尖轻轻一点,那团白色火焰便飘到了她面前,不再颤抖。
“神官看到亡灵,只会净化,你却在保护一个幼魂,你是异教徒吗?”
“教条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埃里奥斯下意识地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这话要是被大祭司听到,肯定又要罚他抄写《圣光法典》一百遍。
维尔拉发出轻笑声:“说得好,你果然是个异类。”
埃里奥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着维尔拉,明明是亡灵女王,却没有半分狰狞。
“你想怎么样怎么处置我?”
“我想研究你。”维尔拉直言不讳,“幽夜国度太安静了,千年里没有任何新鲜事。你或许能给我找点乐子。” 她对着亡灵守卫吩咐道,“带他去黑曜石宫殿的西侧塔楼,给他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陛下,这……他是光明神官,放他在宫殿里,太危险了。”
“危险?在我的国度里,没有什么是我控制不了的。”
“是。”队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埃里奥斯皱起眉:“你要囚禁我?”
维尔拉俯视着他,平静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毕竟,有趣的玩具,要好好保存。”
“陛下!”
维尔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还有事?”
“那个幼魂……”埃里奥斯指了指飘在她身边的白色火焰,“你会伤害它吗?”
维尔拉低头看了看幼魂,指尖的灰雾轻轻裹住它:“当然不会。幽夜国度的每一个亡灵,都是我的子民。即使是新生的幼魂,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她说完,便带着幼魂消失在阴影里。
守卫队长走到埃里奥斯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官,跟我来。”
埃里奥斯跟着守卫队长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圣刻,宫殿的轮廓逐渐清晰。宫殿由巨大的黑曜石建成,墙壁上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里流淌着灰黑色的能量,将整个宫殿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阴影里。但奇怪的是,宫殿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尊巨大的雕像,静静地立在两侧。
守卫队长停在一座相对矮小的塔楼前,推开了门。
埃里奥斯走进塔楼,里面很干净。没有灰尘,没有腐朽的味道,甚至铺着一层柔软的灰色地毯。窗边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盘黑色的果实,旁边还有一个装满清水的银杯。
“神官,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逃跑。”守卫队长说完,便关上了门。
埃里奥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里种着几棵没有叶子的黑色树木,树枝上挂着发光的灰色果实。
这个亡灵女王,和教会典籍里描述的那个“疯狂的毁灭者”,完全不一样。
她会怎么对待他?像是典籍里记载的一样,最后沦为一具枯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