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燕渭北再访天策府,恰好是一个初冬的黄昏。战后天策用了很久才勉强重建,余晖映着霞云,给新修的门楼镀上一层金红暖意。
他的天策小将军正站在生机勃勃的暮色里训练新兵。他望过去,小将军似有所感,回身也望见了燕渭北,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你来的正好。”李暮云解散了新兵,“跟我去军需官那领这一季的物资。”
燕渭北抗着行李,又替李暮云提了一包新发的衣物毛巾,问:“你们每季度都发新衣?”
李暮云理所当然:“和每季军饷一起发的。盔甲就罢了,里衣鞋袜时时要洗、磨损太快了。怎么?”
……不愧是央属禁军的待遇。
罚俸、断粮过半年的边疆守军苦笑着想。
营帐里,行军床边的地铺已收拾齐整。
燕渭北看着地铺上暮云自己的衣物,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主人和他让出的床。
“哦对,领了物资,还没领今日兵务呢。”李暮云转了话题,似乎完全没注意边上人的眼神,“府主叫我们居安思危,勤修不辍。”
“好,我们一起。”燕渭北从善如流。
2.
燕渭北原以为是一些祭扫打擂之类的军务,没曾想暮云径直把他带去了飞马营。
还领了两把毛刷、四桶水。
“我洗这两匹小的,他们认生。”
李暮云分派道:“那是他们阿娘,性格好、通人性,交给你啦——别省水,她得用两桶。”
燕渭北学习着天策府独有的洗马技巧:
——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不能太急、不能太缓;
——得按摩马背、还得和马保持交流。
燕渭北一边磕绊效仿,一边听着李暮云的絮叨。他知道这是暮云最喜欢的军务,因此虽手上忙乱,却也觉甘之如饴。
直到,他听见暮云抱怨:
战时他们每日的军务,总是取下战死同袍的盔甲。
前世画面闪现。
燕渭北手里刷子直直地掉进了木桶。
“哗啦”一声,满地水渍。
暮云看过来。
渭北右手颤抖不止,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在轮回里,曾为战死的暮云脱下盔甲。
噩梦不忘,就会成为最深的恐惧。
3.
他终究还是因为笨手笨脚,被赶去歇着了。
李暮云的两匹小马早已洗好,正在暮色将尽的牧场上吃草。
暮云的身影背对着他,轻快而忙碌。
燕渭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紧盯着眼前人。
李暮云来之前换上了易洗的短打,忙碌了半个多时辰,他单衣汗湿、透出流畅的线条和健实的肌肉,微汗的后颈若隐若现、打着卷的刘海贴在额头。
他时不时还要凑在小母马的耳边,轻声说话。
燕渭北的恐惧还没散尽,突然又涌进了委屈、酸涩和难以克制的渴望。
他走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心上人。
李暮云愣了一下。
身后人的突然动作阻碍了他的行动,但那人抱得太紧,反而带着点莫名可怜的意味。
李暮云轻轻拍了拍抱着他的手臂,没有挣脱:“你这人……怎么自己不干活,还要来干扰我?”
身后人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埋在他颈侧的发间深深吸气。李暮云被弄得有点痒,于是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和白色盔缨。
那人开口:“你和小马聊得够多了,现在该我了。”
“那还不是因为……哎,算了算了。”李暮云又好气又好笑,“等会儿想做什么?我马上好,陪你一起便是。”
身后人拿鼻子蹭了蹭暮云的颈脖,闷声开口:“李小将军今日为我所累,办了两份差。”
“燕某过意不去,一会儿侍奉将军洗浴更衣。”
他低沉地在暮云耳侧吐息,问道:“所以……府里有浴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