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分手后,夏林再没有见过沈烬,连一条新信息都没有。
沈烬这个人,连同那些炽热的情感,黏人的纠缠,都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最初几天,夏林有种扭曲的轻松感,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被挪开了,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和沈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烬的感情太过纯粹,热烈,像一团不灭的火。
而他,心底藏着太多过往,和无法厘清的纠缠。
他回应不了,那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爱。
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只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
又或许,是为了填补空虚和逃避。
可夜深人静时,自责又会悄然蔓延。
他的性格,本质是柔软的,会忍不住反思,那天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沈烬那双失去光彩,震惊与受伤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是一直以来,用最直白,最笨拙的方式,对他好的人。
沈烬固然有错,不分场合地胡闹,口不择言地伤人。
可自己,直白地否认他的重要性,还提出分手。
对于心思敏感,又全身心投入的沈烬来说,打击会不会太大了?
在自我说服,和隐隐的愧疚中,反复拉扯,日子一天天过去。
直到这天晚上,夏林刚结束一台延迟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大楼。
手机在衣袋里突兀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
震耳欲聋的音乐,男女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
一个陌生的男声,扯着嗓子喊,“是夏林吗?”
夏林下意识想挂断。
这种骚扰电话,他接到过不少。
“是我,你哪位?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挂!”
那边的男人急忙喊道,“我是沈烬的朋友。”
“他喝醉了,在这儿闹呢,一直喊你名字,我们搞不定他,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沈烬。
听见这个名字,夏林的心漏跳了一拍,涌上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抗拒。
他捏紧了手机,声音冷硬,“你们找他哥去接,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说完,不等那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快步走向停车场。
夜风带着凉意,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然而,那个号码却不依不饶,再次打了过来,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遍,两遍……
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架势。
夏林被吵得心烦意乱,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说了我们已经分……”
“师哥……”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依旧,但传来的,却是沈烬带着浓重鼻音,含糊不清的声音。
瓮声瓮气,带着醉意,像只被抛弃的,湿-漉-漉的小狗,满是委屈和小心翼翼的乞求。
“师哥……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要我……不要分手……好不好?”
所有的烦躁,和刻意筑起的冷漠,在一声声可怜巴巴的哀求面前,迅速消融。
夏林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软。
“师哥……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沈烬的声音,带着醉后的黏糊和哽咽,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和乞求。
“我不要分手……师哥……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夏林沉默地听着。
电话那头,除了沈烬断断续续的哀求,还有朋友的安抚,和拿回手机的背景音。
他还是硬不起心肠,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带着无奈,“你在哪儿?”
“师哥……你原谅我了吗?”
沈烬却不回答,只是执着地问,醉得厉害。
旁边那个朋友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抢过手机,快速报了一个地址。
挂断电话,夏林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内心充满了挣扎和矛盾。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这无异于再次给沈烬希望,也是在动摇自己的决心。
可……听着沈烬哭泣哀求,他实在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
推开包厢厚重的隔音门。
酒精,香水和昂贵烟草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电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里面灯光迷幻昏暗,男男女女坐了十来个,都是夏林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衣着光鲜,举止暧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纸醉金迷的放纵感。
夏林的眉头立刻紧紧蹙起,这种环境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他环顾四周,在角落最里面的沙发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烬瘫靠在宽大的沙发里,手里还握着一个酒杯,眼神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他旁边坐着一个打扮潮流的年轻男人,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还想跟他碰杯。
夏林压下心头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径直穿过嬉笑的人群,走了过去。
他站定在沈烬面前,挡住了晃眼的光线。
沈烬有所感应,迷蒙地抬起眼。
当看清来人时,那双黯淡失焦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满是难以置信。
“师哥!”
他几乎是扑上来,双臂紧紧地环抱住夏林的腰,把发烫的脸埋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师哥你来了……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生气,别不要我……我们和好,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抱得那样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会消失。
夏林身体一僵,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我不起……除非你答应我不分手……”
沈烬执拗地摇头,抱得更紧,湿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在夏林的皮肤上。
周围人的目光,好奇而暧昧,有人吹起轻佻的口哨。
夏林感到一阵难堪,他用力,一遍遍推开沈烬。
可沈烬像是认准了他,每次被推开,又立刻不管不顾地抱上去,像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师哥……我不能没有你……”
夏林看着他这样子,心头软了又硬,硬了又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没有答应,只是重复着,声音不大,却清晰,“沈烬,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烬反而抱得更紧,像是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借着醉意装疯卖傻,肆无忌惮地示弱。
“师哥……求你了……没有你我不行的……我知道我不好,我改,我什么都改……”
夏林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无力的疲惫。
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倦意,“你别这样,我们……真的不合适。”
沈烬像是被刺痛了,蓦地抬起头,眼眶通红。
他用力将夏林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将他困在沙发角落和自己怀里。
“为什么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他激动地低吼,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夏林脸上,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不等夏林回答,他低下头,急切地亲吻那双,他渴望已久的唇。
“沈烬!”
夏林惊怒交加,偏头躲开,双手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厉声喝止,“你放开我!”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让夏林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愤怒。
被当众拒绝,沈烬眼底最后一丝理智,也燃烧殆尽。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死死地盯着夏林,通红的眼里只有受伤,逼视着夏林躲闪的眸子,气息灼热而混乱。
“凭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只有我不可以?”
他抓住夏林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将他双手死死压制在沙发靠背上,身体更加逼近。
“那个Alex可以!我哥可以!”
他厉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嫉妒。
“只有我!我那么爱你,捧着你,护着你,连碰你一下都小心翼翼。”
“凭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夏林,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委屈和不甘,仿佛要将所有隐忍的苦闷都倾泻出来。
夏林被他压制着,听着他口不择言的指控,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沈烬看着他苍白的脸,以为他是默认,心中的暴戾和绝望更甚,又要不管不顾地强吻下来。
夏林用尽全身力气,屈膝顶开他一些,趁机挣脱了一只手,想也没想,抬手。
“啪!”
清脆的耳光,在喧嚣的音乐间隙中,突兀落下。
沈烬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整个人都愣住了,像被打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夏林趁他愣神之际,用力推开他,站起身。
他胸口剧烈起伏,顺手抓起一杯琥珀色的烈酒,朝着沈烬的脸,狠狠泼了过去。
冰凉的液体夹杂着冰块,劈头盖脸,浇了沈烬一身。
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滴滴答答落下,浸-湿了他价格不菲的衬衫。
“清醒了吗?”
夏林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厌恶。
沈烬被泼得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自嘲的笑。
夏林不想再待下去,转身离开。
看到他的背影,沈烬脸上的疯狂和自嘲,被恐慌取代。
他慌忙起身,踉跄着追上两步,从后面拉住夏林手腕,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眼眶红得吓人。
“师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夏林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抿紧了唇,身体的僵硬和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沈烬绕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他脸上还挂着酒水,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悲伤。
他闭了闭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轻得要被音乐声淹没,却又像重锤,砸在夏林心上。
“那天……在我哥家,你们在房间里……我都看见了。”
夏林浑身一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巨大的难堪和内疚,如同海啸,将他吞没。
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他看见了?
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他看到了多少?
那天在程燃卧室里发生的一切,那些混乱不堪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胶片,在眼前疯狂闪回。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沈烬窥见最不堪的一面。
羞愧感和无地自容,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敢去看沈烬的眼睛。
那里面会是什么?
鄙夷?恶心?还是更深的痛苦?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道歉?
在这样赤-裸裸的真相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巨大的冲击让他无法思考,无法面对。
他甩开沈烬的手,踉跄着后退,声音破碎,语无伦次,“我……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包厢。
夏林逃离后,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沈烬颓然地跌坐回沙发里,双手插-进湿-漉-漉的头发中,痛苦地埋下了头。
几个和沈烬相熟的朋友围了过来。
“烬哥,至于吗?为一个男的……”
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拍了拍沈烬的肩膀,语气不以为然。
“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看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没劲。”
沈烬拿起桌上,不知道是谁的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他没理朋友的劝慰,只是喃喃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不一样……我只要他。”
另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眼神精明的男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
“烬哥,真想得到他?兄弟这儿有个好东西,包你如愿。”
沈烬没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那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锡纸包着的,小小白色药片,在沈烬眼前晃了晃。
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扔进了沈烬面前,那杯刚倒满,颜色绚丽的鸡尾酒里。
药片落入酒中,迅速翻滚融化,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男人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龌-龊的笑。
“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它,再烈的马儿也得乖乖听话,任你为所欲为……怎么样?试试?”
沈烬的目光,从虚空聚焦,落在那杯颜色漂亮,暗藏危险的酒杯上。
他的眼神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不甘,还有一丝被酒精催生出的,黑暗的念头。
他紧紧盯着那杯酒,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理智在尖叫着阻止,而情感却被“得到他”,“让他乖乖听话”这样的字眼,疯狂诱惑着。
他想得到夏林,完完全全地得到。
想抹去程燃留下的所有痕迹。
想让夏林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想打破那层冰冷。
看到他为情动失控的模样……
这种念头,在亲眼目睹过夏林和他哥后,成为了执念。
长久的沉默后,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没有去碰那杯酒,但也没有立刻倒掉,而是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外走去。
“我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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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