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舒元一直守在怀梨园外,听说严柳已经醒来,虽然可以稍微放松,可是舒元还是想见他一面。
舒元总是循着之前偷溜进严柳屋子的路爬上院子的墙,偶尔能听到严柳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当然他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川先生和江姨的。
“真够烦的。”川先生啐了一口。
“他又来了?”江姨用扇子扇着炉火,把握着炖药的火候。
“除了他还有谁?”川先生说。
“外头求着要见阿柳的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江姨冷嗤。想严柳坠马一事在京城传开,人们蜂拥似的涌上来,多少是担心多少是看戏多少是幸灾乐祸,江姨不去管也不想管。
“这段时间的场子乱的很,你叫手底下的看牢了,不准他们闹起来。”江姨说。
“早就叮嘱了,暗里也有人盯着不让那些惹事的进来。”川先生应答到。
“他蹲了多久了?”江姨问天天趴在墙上的舒元,这么大热天也是难为他撑得住。
“天天都来,快两个月了吧。”川先生说。
两个月了吗?江姨想,最近天气似乎确实有些降下来了,明天就是立秋了,不过这秋老虎谁知道呢?
“这段时间叫他们多去农户那边买点新鲜菜,我煮给阿柳。”江姨说着,面前的药已经好了,就连忙拿碗把药盛了出来,“我端去给阿柳喝,你去左边那个柜子里拿些冰糖。”
“哎。”川先生应下。
江姨来到严柳的屋子,看见严柳正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戏本出神,严柳听到江姨关门的声音,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戏本藏起来用早就藏在旁边的《诗经》顶上。
江姨看到严柳的小动作,心里揪疼了一下,也配合着严柳没有戳穿。
“阿柳,别看书了,该喝药了。”江姨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把药递到严柳面前。
严柳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有些抗拒喝这么苦涩的东西,但手上还是老实的接了过来。
严柳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下去,每次江姨把饭菜端过来,严柳都只草草吃了几口就不愿再动。总借着天气热胃口差的理由来推脱。
“我叫玉君去拿糖了,你喝完之后含块糖,不苦的。”说完江姨看向身后,川先生还没有跟进来。
“总不会是找不到冰糖吧?”江姨嘀咕着,对严柳说,“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刚好这药有些烫,你不着急喝。”
严柳乖乖地点了点头。
江姨起身出门去找川先生,却发现他站在院子里,面前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怎么回事?”江姨走到川先生面前,发现地上躺着的正是舒元,不过比起躺着,更适合说他晕过去了。
“他怎么了?”江姨皱着眉偏头问川先生。
“谁知道?我刚才拿着冰糖刚想进去,他就从屋顶上摔下来了,要不是我接了一下,定有大声响吵到阿柳。”川先生抱怨到。
“先不管他了,叫人收拾了随便放个地方,先让阿柳喝药要紧。”江姨说着就推着川先生进屋。
川先生冲着暗地里的人做了个眼色,就进去了。
等严柳喝完药,又含了糖,莫名有些昏昏欲睡:“江姨,川先生,你们不用再陪我聊天了,我想睡会了。”
江姨扶着严柳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多开了两扇窗通风就和川先生离开了。
舒元感觉肚子里有些翻江倒海,头也晕乎乎的不舒服。
他原本和往常一样趴在墙上关注着严柳的一举一动,只是觉得今天的日头有些毒,身体有些不舒服再趴一个时辰就回家,没想到还没到点自己竟然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再睁眼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就已经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你有没有点教养?”川先生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涂的天昏地暗的舒元。
舒元吐完了,看向声音来源好一会才看清。
“川先生。”舒元唤到。
“担不起公子的一声先生。“”川先生往后挪了几步,离地上横流的呕吐物远了些,嘴上还不饶人,“不知道公子光天化日趴在我们怀梨园的墙上干什么。”
“我,想见严柳一面。”舒元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这床上全是灰,应该是怀梨园随便一个常年没人居住的小房间。
“都说了严老板病重不见客。还请公子不要再做这种会打扰到严老板养伤的事情了。”川先生说。
舒元没有再说话,只是撑着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你干嘛?”川先生问。
“我去找东西把地上的清理了,川先生以后我还趴在顶上看,你不让我见他,让我远远望着就行。”舒元恳求的看向川先生,希望他不要剥夺他最后的权利。
还没等川先生说话,门就从外面被支呀一声打开,江姨走了进来。
江姨上下打量了眼舒元,片刻噤声后说到:“等会叫人来扫就好了。”
江姨走到舒元面前直视他,明明是很和蔼的一张脸,舒元看了还是不寒而栗,下意识他没有说话。
“明天下午,让你见严柳一面。”江姨说完就转身走了。
川先生不明白为什么江姨会答应,内心有些着急,看见舒元还呆愣愣的站在一旁更是一团火涌上心头:“还站在这干嘛?”
舒元一震,也不管身上有些脏,急忙就往外面跑。
川先生找到江姨的时候,江姨正蹲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石凳上抽旱烟。
“哎呀!”川先生一拍大腿连忙凑上去,“你怎么让他见阿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姨瞥了川先生一眼,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嘴里有些苦涩。
“阿柳现在很不好,这小子蹲了那么久,我想让他试试。”江姨说完又将烟嘴凑到嘴边开始吧嗒吧嗒的抽。
江姨已经很久没有抽过旱烟了,当年她在闺阁之中就偷偷抽过,有姐姐护着,家里也不知道。
最潇洒不羁的人了,连和川先生在一起都是私奔。后来在远离家乡的南唐听闻姐姐逝世的消息之后,她便再也没抽过了。
“多少年没抽过了,这下可能戒不掉了。”江姨叹气,又往烟斗里加了一撮烟。
看见严柳日渐消瘦,江姨心如刀割,那是自己姐姐的骨肉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身体上的伤加上心里的放不下,精气神已经丢失了。
江姨怕严柳真的撑不过去了。
“不怕。”川先生搂过江姨,“总会好的。实在不行,你喜欢,就抽吧,人生几何?难道我连供你个烟钱都还供不起吗?”
阳光照在玉制的烟杆上格外刺眼,江姨被闪了眼睛,悄悄用手抹了眼角。
“天还挺热,进屋吧。”川先生牵着江姨的手进了屋。
魏如梦见舒元气喘吁吁的回来,上前给他倒了杯水,这一凑近又问到了舒元身上淡淡的呕吐物的味道。
“今天又吐了?”魏如梦皱眉,“昨天发现中暑了就叫你在家休息两天,叫你去拿药也不肯,你以为中暑是小事吗?”
舒元不管魏如梦在说他什么,只是高兴的说:“如梦,我明天就能见严柳了!”
“川先生终于同意了?”魏如梦问。
“嗯,江姨肯的。”舒元喝下魏如梦给他的水,看向魏如梦:“我马上去买中暑的药,麻烦你待会帮我煎,我可不能这样见他。”
“不用你跑了,今天今朝去给你抓药了,买回来放在厨房还没煎,本打算过半个时辰煎的,平时你回来的没这么早。”魏如梦说,“你先去换衣服歇息一下,我现在去煎,好了叫你。”
“好!”舒元应声离开了。
魏如梦叹了口气去了厨房,发现令今朝已经开始煎了。
“我盯着药,你做饭吧,今天舒元回来的早,我们也先吃。”令今朝说。她刚才已经听到舒元和魏如梦的对话了。
“好。”魏如梦听令今朝的话开始做饭。
舒元退婚令今朝觉得惋惜,但也尊重舒元的选择。林雾竹即使嫁进舒家,有张怀玉顶在上头也不会好过。只不过舒元天天不顾自己的身体去找严柳的事让她生气,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舒元对此如此固执。但每每看到身边陪伴的魏如梦,又想到谁会比自己更固执呢?于是只是闷不吭声,不支持也不反对罢了。
“舒元说,明天他能见严柳了。”魏如梦一边切菜一边说。
“是吗,那他肯定高兴疯了。”令今朝说着往炉子里添了根柴。
“是有点,不过好歹得偿所愿了,应该不会再去爬墙了。”魏如梦说。
“天气都要凉了,他再趴在那上头也不打紧了。”令今朝撇了撇嘴角。
“好啦。”
过半个时辰,魏如梦叫了小憩的舒元先喝了药再吃饭。
舒元吃了饭也等不及消化便立马又回去睡觉了。这段时间真的很累,加上头昏昏沉沉的,一粘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舒元醒的很早,换上得体的衣服便出了门。
川先生得知舒元一大早就过来了,一肚子的怒气还是难以消除。
让门房去传话说过了晌午才让进,舒元也没有爬墙,就坐在门口一直等着,就只有快晌午的时候去吃了碗面,几盏茶的功夫又立马回来了。
严柳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院子里的金桂开了,花香扑鼻。严柳就喜欢香花,桂花梅花还有栀子,所以院里都栽了。
“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严柳小声唱到,这是《卖水》里的,虽不是严柳平时唱的词,但他现下就是想到了。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严柳将一旁的《诗经》摔在了地上,唤来门外的人把窗户关上了。
本来窗口那一直养了个昙花,前几日却被江姨撤掉了,本来已经结了花苞,就等着开了。
真是连一现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时到了晌午,江姨端着饭进来了。
江姨刚进来屋子,一阵热气袭来,江姨看向窗户果然是关上的。
“大热天他们把窗子关起来干嘛?打开透透气啊。”江姨有些生气。
“江姨,是我叫小厮关上的。”严柳出声解释,“桂花味太浓了,我闻着有些晕。”
江姨将饭递给严柳:“那我等下叫他们把桂花打下来点,这窗户关着太闷了。”
“好。”严柳应到。
“这是什么?”江姨拿起地上的书,看清楚是《诗经》后递给严柳,“怎么把书掉地上去了。”
严柳没接:“看了几天看腻了,刚才放到旁边不小心撞下去了吧。江姨待会给我拿个新的呗?”
“行,叫玉君给你选一个。”江姨说罢,把书放到旁边桌子上。
严柳扒拉着面前的饭,吃了几口,又有些要停止的架势。
“阿柳,多吃点吧。”江姨心疼地说,“你太瘦了,皮包骨了。”
“只是这两天吃不下,过两天天气凉了,就吃下了,江姨不用担心。”严柳说着就把筷子放下来了。
江姨叹了口气,将碗筷收走后便离开了。
不一会有脚步声传来,严柳还以为是川先生拿书过来了,便没有抬头。
看见面前递来书的黝黑的手时严柳愣了一下,他不记得怀梨园里什么时候有个这么黑的人。
严柳抬头看向来人,发现竟是舒元。
“我黑了这么多吗?你认不出我了?”舒元用手搓了搓脸,有些苦恼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严柳质问。
“我一直想来见你,你瘦了好多。”舒元努力的用眼睛描绘严柳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了。
“受伤了自然清瘦些。”严柳说到。
“阿柳。”舒元唤到。
“公子似乎没有遵守好承诺。”严柳看向舒元,语气变得尖锐“那柳公子前几日晚上才来闹了一趟呢,你说你都成亲了,能不能管管你的相好不要再找我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