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证命 第4章 对策

当楼下传来一连串叫骂时，朱迪迅速睁开了眼。

她有失眠的老毛病，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夜晚便成了反应最迅速的人。

女主人披着大衣匆匆穿过客厅，盘在地毯上休息的?犬立马抬头，摇起尾巴跟了上去，随她一起走入浓重的夜色中。

隔壁人家门口前由交通锥与警戒线组成的阻断区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两个人影在草坪上扭打成一团——或者说，是一个在打一个在挨。

朱迪一眼认出这两人，音量不禁拔高：

“斯内克！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她拍着身前的栅栏，“放开那个小伙子！”

在斗殴中处于上风的健壮男子冷冷瞥她一眼，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尽管有邻居这层关系，事实上他们也只是打过几声招呼的表面熟人，朱迪只能放缓语速，试图将情况解释清楚：“你抓着的人是杰米警官，白天来调查的时候出示过证件，你母亲家门口的警戒标志也是警察拉起来的，情况紧急，别让事态变得更复杂了……现在松手，放开他。”

“警察？”斯内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了杰米的衣领，“什么样的警察会三更半夜在公民家门口乱晃？”

“公干需要，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青年摆脱了他的钳制，站定身平复呼吸，看向一旁的朱迪，“女士，这位就是塞恩斯伯里家的孩子？”

“是的，是他，”朱迪连连点头，“白天怎么也联系不上，现在你们可以交流了。”

斯内克闻言嗤笑一声，双手抱胸。

“不回答我的问题，还想找我问话？*粗口*菜园里的葱站得都比你直，”他上下扫视青年瘦条的身形，举起拳头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我看明天我也去警局应聘一下算了，他们的录取水准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

青年警官的脸涨红了，伤口火辣辣的痛感一直烧到了脖颈上。

“尽管去尝试好了！”他忍不住抬高了音调，“我倒要看看你这种流氓有什么资格行使政府职权！”

斯内克的眼皮缓缓睁开：“什么叫‘我这种人’？”

“够了！”朱迪劈手拦在两人中间，“在死者屋前斗殴，你们一点也不在意维罗妮卡吗？”

“她死了？”这家的儿子终于捕捉到关键词，用手捏着颈部左侧的船锚刺青，“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完全听不出关心意味，或许他在意的只有遗产处置的部分——想到这里，杰米心底仅剩的那一丝同理也彻底烟消云散，他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三言两语间交代完发生在维罗妮卡身上的事，斯内克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用手去捏刺青，末了“哦”一声，随后将话题一转：

“她死在别的小镇，又不是仇杀，你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跑到这里，不会是想趁谁不注意拿点什么吧？”

杰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朱迪在他向前一步时伸手去拦：“不！别这么做！”

“让他来！”斯内克大声叫嚣，“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分裂出一群我也不怕！”

杰米推开朱迪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必紧张。

“我之所以会折返，是因为清点证物的时候发现缺了一个编号，”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这是证物清单，所有被带去警局的东西都在名目上，我可以陪你进去清点，你要是对此有意见，大可以来警队办公室反映。”

“行啊，怎么不可以，”斯内克欣然答应，“我正好想清点一下自己能拿多少遗产呢，带头吧，小条子。”

就在此时，塞恩斯伯里家的后院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场三人皆是一愣，拔腿向出现异常的地点赶去。

斯内克看见窗户被椅子砸坏便发出了愤怒的吼叫，而经验更加丰富的杰米捕捉到了黑夜里一闪而过的微光，连忙向着布满树丛的荒野跑去，并大声喝止对方：

“枯叶镇警察——站住！”

这一声如惊雷落在枯叶镇的边缘地带，点亮了附近几户人家的灯，位于塞恩斯伯里家另一头的猎户奥利弗扛着枪推门而出，屋内隐隐能听见幼儿的哭声，老父亲冷着脸合上门，走到朱迪面前。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吗？”他问

向愿意提供帮助的镇民指出方向后，朱迪安心不少，她低头拍了拍自家宠物的脑袋。

“好孩子，你想要帮忙吗？”

热可可非常聪明，通常在接到指令后就会开始行动，然而今天它只是局促地在朱迪身边打转，被催促几下后短促地汪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参与这件事的调查。

“好孩子，你怎么了？”她蹲下来关心自己的狗狗。

它不愿意参与的原因，此刻正被斯内克拿在手里。

青年鼻翼一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差点脱手把无扶手椅摔在地上。

这张原本放在二楼走廊里的东西上沾满了香水味，味道刺鼻得令人难以忍受，他花了十多秒才想起这玩意是维罗妮卡的收藏品，想也知道现在二楼是什么情况：那个混账小贼用这种方式掩盖了自己的气味。

除此之外，椅子的落点也很耐人寻味，斯内克把它拿起来前，椅子是倒扣在窗台上的，椅背贴着外侧墙壁，半扇窗户在门廊上碎成一地渣渣，乍看确实像破窗而出那么回事，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或许不该在这种事上自夸……但斯内克对耍混球颇有经验，如果有人打算拿椅子将窗户砸成通道，一般来说会在完成击打后随便将它丢到什么地方（顺手就行），方便跳窗逃走，不会任由道具挂在窗上。

他退到院子里，正对着二楼正上方的窗户头脑风暴，方才出发去帮警察追人的镇民竟然一个接一个走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杰米缀在队伍末端，手中抓着三根荧光棒。

有人用挂在树上的藤蔓编了个小笼子，将完成激活的荧光棒编到里面，风一吹就会在半空中晃动，光上又有植物的痕迹，远远看去就像里头真的有人活动一样。

它一直在那里，若没有视线引导，谁也不会在深夜里注意到这点微光。

——那张椅子，破坏了生理气息的存在，砸烂窗户弄出巨大动静，让人误以为闯入者径直逃向荒原，掩盖了真正的路径，争取出宝贵的逃跑时间。

二楼当然早就人去楼空，朱迪最终还是说服热可可协助调查，帮他们弄清了闯入者的逃跑路径：ta穿过客房，顺着房屋侧边的排水管溜进缝隙、绕过奥利弗家的栅栏往南边的原野逃去，最后穿过了露水河。

是啊，他们有狗狗，对方怎么可能没考虑到这点？穿过河再往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林地，数之不尽的植物丛与大小碎石构成了方便隐蔽的生态环境，想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小的人类谈何容易。

仿佛是嫌事情还不够糟糕，当追踪队伍抵达河岸时，此前一直反反复复的天色终于尘埃落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就算对方真的留有什么痕迹，也要埋没在滚滚水流之中了。

杰米觉得诸神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原本不过是清点证物时发现遗漏，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尽早回收物品，结果却遇上这档子事。

报告检讨是少不了了，说不定连升职评定都会受到影响，前路一片坎坷。

年轻的警察踏着泥泞的道路，在心底埋怨着弄人的造化。

与此同时，荒原林地中。

艾米莉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一脚深一脚浅地进行着逃亡，她尽可能地挑坚硬的地面走，手套也没摘下来，生怕会留下什么痕迹。

她原本就是有活力易恢复的类型，死而复生之后，身体素质似乎变得更加不一样了，在外风餐露宿好几晚，竟然还能在冰凉的雨夜健步如飞地穿行林间。

简直就像某种非人生物。

当她从隔壁家的篱笆外潜行离开时，不小心与窗户里探头探脑的婴儿对上了视线，对方立马放声大哭，可以想象当时她的模样有多狼狈可怖了。

这一趟香料采购简直是赔本生意。

花了这么大功夫，几乎祭出所有手牌，却只得到“维罗妮卡是谜语人”的情报，想来除了苦笑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种天气、这种情境里，她或许可以给自己说个冷笑话作为本次调查的结语，实在是贴切得很。

从旧货市场里弄出来的衣服存货只剩下一套了，希望没被林地里的生物挖出来当窝使。

艾米莉继续向前，在磅礴的雨声里不断穿梭，静静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