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吃的,到哪儿了?”
“才到xx大街……这边堵车……我……”
不待另一头开口,许黎舟快速挂断电话。
郊区路灯坏了有一段时间,一直没人来修,此刻许黎舟身靠机车,在不断闪烁的路灯下,闭目养神。
18岁,女高,青春叛逆,爱速度与激情。
是强压之下为自己寻找减压方法。
许黎舟爱上机车。机车党,不限男女,限资金。她条件好,又有胆量,很快和学校那帮玩机车的混在一起。不过只在校外,休息日时。
上学日,她便是三好学生,这是她的学生身份,也是家长的期许。
许黎舟自认为和那些爱炫耀显摆的二代有区别,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爱面,肆意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和优越背景。
但生活是个圈,尽管她想让自己脱俗,却不能免俗。
又等了半个小时,许黎舟不耐烦地睁眼。过路车少得可怜,正因为前方路刚铺不久,线都没画完,不过快了。地图上还未显示开放,此刻放在路面上的路障被清理到一旁,已经准许通车了。
车少,安全,正好适合感受速度。
许黎舟燥热难忍,决定不等了,长腿一跨,迅速启动轰鸣出发。
闷热夏夜。
有水汽从远处水库蒸腾而出,时不时地能感受到凉意,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光影不断变换,将许黎舟手臂的小绒毛照的金光闪闪。
虽是郊外,但许黎舟仍旧照着安全速度行进。
她什么也不去想,糟糕的离异家庭,私生子,家产争夺……
和她有什么关系?!
“呲啦!”
“砰!”
一道人影呈抛物线形式被抛出七米远。
又是沉重的一声,来不及刹车闯红灯的超载货车失去平衡,货物朝一侧倾倒,滚进树丛坡下。
许黎舟意识模糊,在最后一刻只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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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六姐……我饿……”
许黎舟不耐烦地摆手:“去找你七姐去,别烦我!”随后翻身,面朝里继续入睡。
许小八撇撇嘴,快要哭了,刚酝酿嚎几声,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憋回去。只一味的做委屈表情,立在床边。
安静的屋内,时不时地响起噜声,之后又此起彼伏。
许黎舟狠狠地干咽口水,又伸出舌头舔舔唇,直接坐起来。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搞得自己天旋地转,缓了好半会儿。
刚睁开眼。
“啪!”她伸手拍了下许小八的脑门:“你这什么表情,给我憋回去熊孩子!”
“我不是熊孩子……我是娘的孩子……”许小八慢吞吞伸手捂住微微红的脑门,酝酿在眼中的泪珠只滴下来一滴。
许黎舟下床趿拉布鞋,走几步道就扬起尘灰,只好伸袖捂住口鼻出屋,身后跟着个小跟屁虫。
“你七姐呢?”
“七姐上山了,挖野菜。”
“哪有什么野菜了。”许黎舟嘟囔一声。
“爹娘呢?”
“爹娘下地干活了。”
日头高悬,干热的连汗都出不了,只觉身上一阵火辣辣。许黎舟忙钻到灶房,从柜子里拿出一碗发酸的粥。
从水缸里小心取了点水,淘洗一番,脏水也没扔,重新倒进小陶罐里。屋内还种着点菜,蔫头蔫脑的。
只有一碗稀饭,许黎舟只吸了两口水,就把碗端给许小八:“吃完自己一边玩去,别烦我。”
许小八兴奋地接过碗,胡乱点头,下一秒开始狼吞虎咽。
许黎舟挠挠头,又回屋躺着去了。
稍晚时温度降下来,许黎舟醒了,从枕头旁摸出包头巾将头发包起来。
前段时间大病一场,许黎舟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只要一触地,两腿就开始颤颤巍巍,又来回跑茅房,直到拉无可拉。
这糟心的日子,许黎舟完全放弃自己,在床上躺了几天。
饿也饿不死,活也活不好,贼老天害她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不管再咋抱怨,人还是要活着。
失去意识,许黎舟再睁眼便来到这个世界。生产力落后,教育水平低下,家家户户好几个孩子的,是个又贫穷又落后的世界。
人人粗布衣衫,更有人衣不蔽体。
许黎舟趿拉的布鞋是她爹的,不合脚不说,还容易飞出去。
来到这里时九岁,现在她十一。
刚来时日子没这么难,只不过农户靠天吃饭,老天爷一翻脸,她们的日子就要难过。
两月没下雨了,眼看着地里的苗要完,各家各户都愁啊。
晚饭只有几个饼子供大家分。许爹一言不发,他长得黝黑干巴,身材不高大强壮,但也撑起一个家的担子。
这家里五口人。爹娘,六娘,七娘,八娘,前头五个姐姐都嫁出去了。
“娘,地里咋样?”许黎舟开口。
娘摇摇头:“还那样,村长说想办法。”
许黎舟心想那老货有啥办法,怕是要联合有钱老爷坑村民们一把。
秋收时如果交不上粮食,农户们不得不求助地主,然后继续恶性循环,最后家破人亡。
在古代,农民大多是没有自己的土地的,都是租老爷们的地种植。
年龄小的七娘小八不知道爹娘在愁啥,一心一意捧饼子嚼的正香。
许黎舟问完就不吭声了,虽然她能想到这种情况,但她又有什么办法。
强权压人啊。
第二日村长带着大家到村东头祭祀,前年还在发绿芽的老树今年光秃秃的,树杈上都是褪色的红布条,被风沙吹得破败。
村长一碗酒倒在树根下,又上了香,全村人在他身后跪拜三次,祭祀结束后,村长发话:“各家当家的,晚上来我这儿。”
这一日三姐妹又上山捡能吃的东西,忙活一天连背篓的一半都没填满。
晚上糊弄一顿,许家几人坐在屋内等当家的回来。
直到外面黑天了,许爹返回。
“爹,村长爷爷说啥了?”许小八先开头,剩下的娘仨盯着许爹坐下。
“我明日跟大壮几个进城讨活。”半晌不开口,最后许爹撂下这句话。
许母叹口气,下地帮自家男人收拾包袱。
许黎舟已经明白村长都说什么,许爹这时候出去便是为了挣秋收时抵债的那部分钱。尽管希望不大。
是啊,世道艰难,不仅仅是下水村村民艰难讨活,别的村,乃至县城内日子都不会好过的,可又能怎么办?
明知道出去艰难,也必须出去。
下水村之所以叫下水村,是因为村子在河流下游,不过干旱的天气,河床裸露,吃水都要靠村子里的那口井。幸好井还没枯,由村长把守。
去年许黎舟还能自由自在的清洗自己,乃至年初时也如此,现在却不能了。
许家三个人拎着水桶排队,等排到她们时,村长儿子打眼一扫:“只能接两个桶。”
许黎舟拧眉:“我家五口人,就是五桶水,凭什么缩减?!”
她和七娘一人拎两桶,小八一个人拎一桶。就这样,一周五桶水都不够大家吃的,两桶,要人命啊!
村长儿子,刘大牛嗤笑道:“桶数不是我规定的,是我爹说的,我能咋办,你又不是我媳妇儿,这么多叔婶看着呢,我得公正。”
许黎舟分明看到,排在她前面的叔拎两桶,他是鳏夫,带着儿子生活。
为何到她这里就变数了?
许黎舟立马转身,扯嗓子喊:“各位邻里乡亲!你们也都看着呢,村长儿子欺负我们姐妹三人,只准我们拎两桶。村长儿子要人命啊!”
下一刻,后边人立刻乱哄哄,指责刘大牛。
刘大牛没想到许黎舟这番动作,慌到不行,连忙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呢!给我,我给你们接水!”
许黎舟冷眼将水桶递过去。
刘大牛一边接水一边不满:“你也不怕丢脸,一个女子,大喊大叫的,你看看,村里哪家女子像你这样。”
“我可不是许四,忍气吞声让你欺负。”
五桶水接完了,姐妹三个准备返家,这时候刘大牛凑近,在许黎舟耳边悄声说:“过些天我去你家下聘。”
“啊!”许黎舟惨叫,惊到后退好几步,桶里水荡出。妹妹们惊恐,忙放下水桶将洇湿的土捧在衣服上。
她震惊刘大牛当众凑近她,恶心刘大牛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和臭味,这种恶臭感让她应激,可实在身体缺水毛孔堵塞,没有汗,只有浑身疼痒的像是爬了蚂蚁的感觉。
“你们先回去。”她吩咐两个妹妹,在原地跺了好一会儿脚。
难受感过去,她平复情绪,转头看向继续接水的刘大牛。排队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却没有任何人惊讶。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黎舟抬起水桶,往家走。
这个刘大牛,之前和四姐在一起过,单纯内向的四姐被哄骗着丢了身子。直到已经两月没来月事了,许母发现四女儿脸色不好,简单问几句就把两人在一起的事儿给问出来了。
恨天毁地不足为过,许母一边埋怨自己女儿是个蠢的,一边叫自家男人与村长家商量。
哪曾想村长家根本不认还倒打一耙,说四娘不检点,才未婚就搞出野种来,气的许爹回家便对女儿发火。
事儿也拖不得,肚子大了想瞒都瞒不住,许爹将四娘“贱卖”给邻村老寡妇家。老寡妇年轻时没了当家的,自己儿子也是痴傻呆儿,三十岁还没娶妻。
那时许六娘五岁,能记事了,等许黎舟穿过来时回顾这段记忆才知道,老实又可怜的四姐嫁过去后,怀胎“八月”产子,最后孩子保住了,四姐没命了。
许黎舟将水倒进缸里,转身回房,许母正修补衣服。
“娘。”她喊了一声,走过去:“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许母动了动干涩的双眼,随后开口:“你也不小了,你爹为你说了门亲事。”
许黎舟咬牙,脸皮紧贴骨头,瘦的都脱相了。不小了?这副身体才十一岁,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是哪家的?”
“你也认识,村长家的小子,刘大牛。”
“娘,你忘了,四姐是怎么死的么?”
许母变了脸色:“瞎说什么!”
“我也会像姐姐一样,被刘大牛搞大肚子,被村长不认,没有聘礼,没有名分。”
许黎舟握住许母的手:“娘,你想想,现在日子多艰难,村长家怎么可能给钱。”许黎舟妄想用村长的抠门和金钱诱惑许母回心转意。
许母半晌不做声,但还是开口了:“六娘,听话,做村长儿媳妇多好,有那样一个公爹,连吃水都不费力。”
许黎舟退后两步,她是个极为敏感的人,许爹和她一定是与村长家议好了的,或许不到一月,她就要嫁过去。
“况且,你爹的活儿是村长给找的,这份人情……咱家不得不还。”
那关我什么事!许黎舟内心呐喊,面上归于平静。
“有聘礼么?”
“等你嫁过去就有了。”提到这事儿,许母恢复精神:“六娘,村长说了,等你嫁过去,生个男娃,就让你掌家!”
许黎舟可不相信村长的鬼话,她不做声,随后离开屋。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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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原生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