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而来 第13章 Chapter 13

他们的位置在第一排。

这个位置的座椅宽敞且舒适，视线毫无遮挡，能够最近距离地观赏到T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商时言坐在她身侧，随着灯光暗下，现场的低语声也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T台。

在黑暗之中，纪幼怜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商时言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

他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在黑暗的掩护下，将她的手更为自然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指腹若有若无的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

着过于亲昵的举动，让纪幼怜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她试图将手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这样实在是怪异。

她侧过脸，在昏暗的会场之中对上商时言的视线，试图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却只对上一片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无奈，纪幼怜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将注意力转向了已经亮起的T台上。

毕竟，不过是一场秀的时间。

第一道追光打在秀台的起点，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也预示着法宝莲春夏新品发布会在此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开场的超模，纪幼怜听过她的名头，十六岁的时候便已经登上了世界级的时装周，因她精准度极高的台步和极具辨识度的东方面孔，拿下了一百万一步的台步费，被誉为身价最高的国模之一。

她身上穿着的开场礼服，十分抓眼——下摆是层层叠叠如同绽放时的花瓣一样的堆叠设计，四周银色荆棘形态的金属细管缠绕期间，而上半身则是迅速收紧，勾勒出模特极致的线条。

整件礼服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正在挣脱束缚而怒放的花朵，带着脆弱而强大的矛盾美感。

“怎么样？”商时言凑近她的耳边，“如果你的《云枕江生》能够拿下柏深电影接的最佳导演，这件礼服就属于你了，你可以穿上它，去闪耀柏玲。”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了点沙哑，听上去，就好像是伊甸园的毒蛇，带着引诱的意味。

然而，纪幼怜笑了笑，她轻轻摇头，目光依旧看向T台，语气十分平静：“我不要。”

“商老板，你知道柏林的十一月又多冷吗？比起这样一件‘冻人’的礼服，我更喜欢穿保暖舒适的衣服。”

她顿了顿，微微扬起了下巴，依旧没有看向商时言。

“况且，如果《云枕江生》真的获奖，那么闪耀柏林的，是我的电影，是我纪幼怜本身，以及整个《云枕江生》团队的心血，而不是任何一件华丽的裙子。你说对吗？”

商时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冒犯而感到不悦。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拢着她的手，直到她的手不再那么冰冷。

大秀即将接近尾声，音乐开始逐渐推向最后的**。商时言忽然站起身，同时也牵着她的手，将她轻轻带起。

“走吧。”他牵着她的手，“和我一起去后台。”

纪幼怜被他拉着，有些错愕：“我也要去？”

每场大秀结束，设计师和品牌负责人上台旨意是惯例，但拉上她，这又是什么安排？

商时言没有卖关子，他一边牵着她穿过侧边的通道，一边解释到：“你身上这件礼服，我是我们品牌总监Veronica全程独立设计并制作的作品，作为压轴，邀请穿着它的你一起上台谢幕，是她的意思。”

“我？”纪幼怜下意识反问，她想要停下脚步，商时言没给她停下来的机会。

她自认自己不是模特，不够高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女明星，压轴谢幕的这份殊荣，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轮到她的。

对上商时言的目光，她还是感到意味，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那是很多年前，纪幼怜只有十岁的时候。

纪老爷子带着她去到商家那座临海的大庄园。大人们去到了前厅谈事，将她留在后花园里和年纪相仿的商时言一起玩耍。

那时候的纪幼怜在国际学校读书，在一群漂亮的混血儿和西方面孔中，她身材娇小，因为好动而被晒黑的皮肤，实在算不上主流审美的“漂亮”。

但小小的商时言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眼睛就瞬间亮了起来。他什么都话都没说，扭头就跑进了爷爷的温室花房里，给她摘来了一朵最漂亮的月季。

“你真好看，就像这朵花一样！”

很多年后，纪幼怜才得知，当年商时言摘给她的那朵花，是商老爷子花房里仅此一株，特意聘请专业的园艺师耗费数年时间才培育成功的唯一一株奥斯汀朱丽叶月季。传闻中，光是培育这一朵，投入的费用，便已超过了百万。

纪幼怜不知道小时候的商时言有没有为此被狠狠打了屁股，她只记得，那朵美丽的月季花，在她的手里，仅仅绽放了不到三天，便枯萎了。

就像似水年华，岁月之中，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纪幼怜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褪去了稚气的男人，此刻正紧紧牵着她的手，穿过忙碌的后台，走向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后台灯火通明，设计师们和模特们来来往往，飞快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空气之中弥漫着发胶和香氛的味道。

商时言对周遭的忙碌熟视无睹，他带着她径直走过无数的房间，最后来到了一个打扮极具个性的女人面前。

这个女人夸张，浓烈的口黑和脖子上蜘蛛样式的纹身，都让人难以想象，今天台上的那些超脱又富有艺术感的作品，居然是在她的统领下设计出来的。

“商总！”那女人看见他们，立即上前。当她的目光落在纪幼怜的身上时，她立即发出一身惊呼。

“我的天！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你知道，我一向认为每一个女孩都是无比漂亮，但她！竟然能将我的作品演绎的这么好？简直就是我想象当中，这件衣服穿在女人身上时的模样！哦我的天！敬上帝！谢谢他创造了这么完美的女孩！”

商时言面对Veronica这一惊一乍的热气，显得毫不在意，他侧过脸，为纪幼怜介绍：“这位就是Veronica，法宝莲的设计总监，也是你身上这件礼服的设计者。”

Veronica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纪幼怜，眼神之中满是艺术家见到缪斯般的炽热：“嘿，这简直太完美了，如果这件衣服不是我设计的，我一定会认为这件衣服是为你而生。”

几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商时言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道：“Vers，今晚几乎半个娱乐圈的一线明星都来了，关于成衣线的大使，你心里有初步人选了吗？”

“当然有啊，”Veronica朝纪幼怜扬了扬下巴，半开玩笑道：“但这位由你亲自带过来的小姐，大概不会同意这样的商业活动吧。”

说完，她顿了顿，目光扫向外：“如果说别人的话……我觉得那个既寻，气质挺独特的，和我们品牌的调性，有契合点。”

听见既寻的名字，纪幼怜眉头微微一跳。

还没来得及深谈，房间的隔帘被挑开，场务急匆匆探头进来：“总监、商总，该上台了。”

商时言闻言，侧头看向纪幼怜，声音低沉：“走吧。”

“提前为你闪耀柏林，做一次预演？”

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纪幼怜看向他的眼睛，难得的没有拒绝。

然而商时言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而是静静地站在了一旁，无声地看向她。

——他在给她做选择。

是主动向他伸出手，牵着他走向台前，还是独自一人，去迎接属于作品以及她个人的闪光灯？

他在沉默，也在试探。

纪幼怜读懂了他。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选择伸出手。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一旁的Veronica，开口道：“我们走吧。”

说完，她迈开脚步，跟着设计师率先走出了临时隔间。

商时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纪幼怜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对于情感，不知道是迟钝还是刻意回避，她总是警惕任何可能约束她的关系，更不可能在公众面前上演不必要的亲密戏码。

她的世界，电影和自我的表达，永远是第一位。

商时言心中并没有太多波动，他收回了手，跟上了前方的两人。

法宝莲的春夏预告晚宴在掌声之中完美落幕。

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猜到，最终压轴，与设计总监Veronica并肩接受欢呼的，竟然是前段时间身处舆论风口浪尖的纪幼怜，在她登台后十分钟，话题#纪幼怜压轴出场法宝莲春夏新品大秀#的词条便以惊人的速度空降文娱榜榜首。

晚宴结束后，夜色已深，海港歌剧院位于港城人工填海的新岛，与商家的临海庄园相距不远，但离纪幼怜居住的高级公寓却有一段不远的车程，商时言很自然地提出了要送她回家。

纪幼怜也没有扭捏作态，爽快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晚宴上长时间的牵手剩下了余温，返程的路上，二人都略有尴尬，默契的没有开口，车内只剩下车载音响播放着的纯音乐。

知道车驶入北城区，距离纪幼怜居住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红绿灯时，商时言才打破了沉默：“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福城？”

电影正式开拍前，剧组主创团队都需要提前入驻取景地体验生活，适应环境。

对于身为导演的纪幼怜而言，她还需要比主创团队提前至少一段时间去到取景地采风，以便更好的抓取故事的内核。

纪幼怜闻言，想了想才回答道：“应该快了，岚姐那边和各方沟通的差不多了，只要经费完全到齐，就可以动身过去了。”

“嗯。”商时言应了一声，趁着红灯还未转绿，他侧过脸看向她，“我让助理联系过林岚了，我承诺的一点五个亿的投资，首批款项已经到账。”

他顿了顿，说到：“祝你顺利。”

纪幼怜对上他的目光，少见的诚恳道谢。

“借你吉言。”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商时言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像是随口提起般问到：“下个月爷爷的寿宴，你还方便来吗？”

“怎么可能不来。”纪幼怜笑笑，“我爷爷要是知道我为了拍戏，连他老伙计的寿宴都不出席，肯定会气得从棺材板里翻出来揍我一顿不可。”

也许是这句话逗笑了他，也可能是一颗心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终于安心了许多，商时言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点头道：“好。”

车很快停在了公寓底下，纪幼怜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忽然就被商时言叫住了。

“纪幼怜。”

商时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的郑重。

纪幼怜动作一顿，收回了踏出车外的脚，重新坐会车内，侧身看向了他。

“怎么了？”

然而商时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他看向她的眼底，眼中是纪幼怜分辨不出的情绪。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非常喜欢你……”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词语不够准确，有些轻佻了。他眨了眨眼，选择重新组织语言。

“我一直非常……欣赏你，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有属于你的世界，思考属于你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你，去选择属于你的路。所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怎样说能够让纪幼怜更好接受。

半晌后，他说到：“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福城，去了解你的内心世界……况且，我在福城也有不少朋友，在拍摄筹备的许多方面，我想我应该能给你提供一些实际帮助。”

商时言一口气说完这一长段话，目光紧紧盯着纪幼怜，观察着她的所有一切反应。

这几乎已经是他能做出，最接近掏心掏肺的举动了。

纪幼怜安静的听完他说的话，似乎有些没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最后她只能选择性抓取了他话中所表达的几个词，回应道：“承蒙厚爱。”

“如果有需要，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直到纪幼怜的背影彻底消失，商时言还僵坐在驾驶座上，他盯着车窗外纪幼怜背影消失的方向，许久后才难以置信的收回了目光。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微笑的弧度。

“……承蒙厚爱？”商时言有些不可置信，反复将这个词在口中嚼咬，“她居然对我说……承蒙厚爱？”

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挫败，没忍住一拳捶在了方向盘上。

“我在表白啊！她居然对我说承蒙厚爱？”

小商总：她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假听不明白？烦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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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