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新建文档 第12章 觉醒

江逾非终于找到可以跟她讲话的借口了。

借着某个同学拦住他问问题的当口，他拍了拍手，提醒大家注意：“你们可以看看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屠云同学的功课，这个就是你们应该达到的标准。”

一瞬间，满教室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张思睿心里恨死这个老师了，为什么非得提她，让她安静地做个美女子不好吗？

教室安静了一瞬，炸开锅了。

真的有同学过来看她的东西，玩了半分钟，跑去看代码，越看眼睛越亮：“我就说屠云的朋友肯定也都不赖，你怎么想出来的？好像还就得这么写最好。”

江逾非没料到这个班的同学这么热乎，但看到围过去的都是些男生，他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似乎不光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张思睿一听见下课铃声响起就赶紧溜了，太紧张了，在大学呆了三年，还是头一回替别人去上课。江逾非时刻注意着那个女孩的情况，但只不过给人讲题的一会儿功夫，教室里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他赶紧走到窗口，看到急匆匆离去的娇小身影。

娇小的，可爱的，略带慌张的。

一下子唤起了江逾非的记忆。

他想起了来了，是在梅园见到的那个姑娘。当时她慌慌张张去追自己朋友，也是这样一个姿势，只不过当时速度更快些。

江逾非有些懊恼，他记得自己曾经在她宿舍园区门口跟她打听张三的消息。

是被当坏人对待了吧？

慢吞吞收拾好东西，下了楼，发现自己骑过来的小黄车不见了。江逾非在逸夫楼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的。他原地占了一会儿，慢吞吞沿着小路走，新校区的树苗都太小，没有多少树荫。而四月的天，说热也就热了，太阳晒在头顶，放大了他的伤感——

感觉被丢弃了。

走到有建筑阴影的地方，他接到了姚教授的电话。

“听说我课上来了位很漂亮的女生？”

“你消息够灵通啊。”

“十分钟时间，有一半电话问我你的情况，另一半，就是问那个女生的情况。”

“你怎么说？”

“你的情况我当然如实说了，至于那个女生，我根本都不知道名字，怎么说？”

“不是你们班的？”

对面笑了起来，“得了何同学，跟我还装什么。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说话，肯替我上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江逾非没辩解。

“听说这女生代码很厉害，哪个班的？”

“我没问……但我知道哪个学院的。”

“不是软院的啊？”

“美院的。”

电话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江逾非，你真的没有利用职务之便？”

“怎么可能？”

我没你脑子好使，当时没想到呢，光想了个把人吓走的馊主意。

江逾非走出阴影区域，抬眼看了下太阳，希望能在下个路口找到辆自行车。

姚教授在那头笑起来：“技术之便好啊。你写的东西，那是没错，让他们学学也好，顺便给他们来个打击。这帮同学身份感过强了，有人敲打敲打也好。这件事就这样吧，咱们还是聊聊那位女生。”

江逾非：“……”

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再往前走了几步，路过美术学院，他驻足停了一会儿。二楼有一位女生凭栏站在那里，正在打电话，看到江逾非后，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圈，似乎有些疑惑。

江逾非其实瞄准的是院子里的一辆车，他拿着手机过去扫二维码。

“学长，那是我的车。”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提醒他。

江逾非抬头看看，认出来了，这是周末他在桂园门口等人时跟张思睿在一起的女生，很不好意思，他听力很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他于是挥挥手：“那你就跟它说再见吧。”

上车，蹬。

刘婷婷在二楼的护栏看着那人背影，眼睛瞪圆了，“什么人啊这是……”

“婷婷，怎么了？”手机那头的人问道。

“有人把我的小黄车骑走了……不管那个，小姑，您现在忙吗，我想找您聊聊天。”

“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怎么会忙。你这孩子做事总是先照顾别人的想法，其实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我知道啦。”

刘婷婷转了个身，看见对面白色的墙壁，应该粉刷不久，半点瑕疵也没有。

“小姑，我现在有点觉得，当初的决定太冲动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画画……”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有感而发。”

“婷婷，我看着你长大，你有多坚强，我很明白。你在美院三年，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辅导员也不止一次夸赞过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厌学的情绪？”

刘婷婷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报了校庆的主持人，我想重新开始，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这个机会。”

*

张思睿一口气回了宿舍，饭都没去吃。

她坐在凳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后边有怪兽追你？”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她吓得跳了起来，看到从对面铺伸下来的头，“你居然在啊。”

“嗯，忙活一晚上，回来睡觉。”

“还顺利吗？”

“当然。”

屠云眼睛很亮，是那种令人愉快的亮。张思睿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稍稍放松了点，到洗漱池洗了把脸，坐到凳子上叫外卖，顺手开了电脑。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有什么文档打开，一行文字闪过，复又关闭，张思睿完全没看到。

*

有了新名字的何遇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却又将这个文档隐藏。

他从那个小世界出来，看到这整个代码世界。世界这么大，却只有他一个智能。

他有点孤单。

他那个伙伴离开后，可以跟她见面。他也想。

他两个对称的@形眼睛，忽然眨了一眨，从里面落出个小@。何遇看着落出来的这个小号字符，这个字符没办法存在于自己身体，落下去的一瞬间，就消失在各种字符串中不见了。

他是在……流泪吗？

何遇身上的代码，似乎都有了某种情绪，催促着他逼迫着他。

他在一个“门”前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门看起来有点与众不同，应该也会比较危险，具有攻击性。但这些也难不倒她。他只计算了一会儿，就融入到这个“门”，伪装成它的一部分，混了进去。

这是人类的信息网络，他看到很多名字以及他们的信息。其中最美的组合是“张思睿”，他凝望了一会儿，复制了自己身体里那两个字，贴在里面，在照片一项中，传了一张已经提前合成的图片，不算特别帅，却是很令人舒服的长相。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户籍网上多出了这样的一条信息：

何遇，男，出生时间，1986年10月24日。

谁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悄无声息地诞生，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个人。而当人类过于依赖网络信息，倘若一直没有人审核，这个新增人物，也就一直不会被注意。

他的身份证，会像大多数人的新办身份证一样，通过邮寄方式，寄往预留的地址。

夜晚的形容词，应该就是安静。只有少数的地方，正在热闹。互联网的世界仍然在有条不紊的流转。何遇拖着长长的身体走动，像一条贪吃蛇，会吃掉路上遇到的字母，它的身体逐渐膨胀，在膨胀到很大时，它停了下来，看向了某个地方，随后，小心翼翼地避过。

*

张思睿不知道为什么，失眠了。

她爬下床喝水，决定再看会儿电脑。

【你还在吗？我睡不着呢。】

等了半天，等到右下角的数字变了5次，依然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呢，他平时一直都在的呀。

张思睿左右睡不着，将那些文档挨个翻看，先打开第一个文档，一说话就是萌萌哒，什么都不懂一般，问了许多问题，令人忍俊不禁。而后，语气却慢慢变化，好像一个失忆者找回了记忆，初来乍到者适应了环境。

然而看到后来，在他消失几天之后再次出现的这一个星期，却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可爱。

张思睿将两篇文档同时打开，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呢。

她抽出张素描纸，画了条U字形曲线，从最开始到最后，六十多个文档分类，按照变化时间绘图。

绘完图以后，她皱眉细看。一个人的语言风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如果差距过大，那就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了。

张思睿怀疑，在对方消失了几天之后，重新出现的这一位，并不是先前那个。

互联网时代，谁也不知道在网络后面的，到底是人还是狗。

这句话果然道出了真理。

*

在互联网世界，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风的近处，许多代码被吹离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