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岗郡 第2章 第 2 章

在浊岗郡苦沟区那座烟酒浸泡的□□里，蓝雾会场的灯火热切地闪耀着。

午夜过后，刚是酒劲起来要找些娱乐活动的时候，可黑渣哥就喝多了。而只要黑渣帮的阿哥喝多，别人就变为了他的娱乐活动。

当下他挑了几个耐玩的对象，扒光了趴在他跟前，每个人身旁站着个蓝雾的内保，负责对他们扇耳光。地上全是玻璃渣子，被甩了耳光的人扑到地上，又哭又骂，比舞池的鼓点还悦耳。

那是几个焊火帮的人，焊火帮向来与黑渣帮不对付，新仇旧怨数不清，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那么不识趣，在黑渣哥情绪不佳的时候送到跟前。

黑渣哥下手没分寸，特别是受了气，按照他的话说，有了情绪就得宣泄出去，否则他憋坏了，那就不是扇耳光，而是要清理落灰的枪械了。

所以到了这会，黑渣帮的人就得让展浔来接他，至少别让他把枪拔出来。毕竟只要□□枪响，那不打场乌烟瘴气的仗就没法收场。

打从展浔跟了黑渣哥之后，黑渣哥身旁的人都知道阿大喝多了，就得联系二把手。这是惯例，毕竟只有展浔敢握住他的枪管，逼着他把枪又塞回兜里。

当然更关键的，展浔会结账。

黑渣哥从不结账，按照他的说法，这条街每块转每块瓦都是他刀山火海打下来的，他能来哪个人的场子帮衬，那是他看得起这地方，所以他最多会说记他账上。

但没谁敢和他要账，他说得对，黑渣帮是□□最权威的势力之一。当然这是指天黑以后，而天黑以前，有各式各样穿制服的瓜分着辖区。

所以当下展浔刚回到了家里，屁股还没沾椅子，就给拉到了蓝雾夜总会的门口。

见着展浔从车里钻出来，蓝雾的内保们几乎都舒了口气，争先抢后地鞠躬弯腰，喊出一句——“浔哥。”

展浔虽然是副手，但人们不一定见过黑渣哥，却全识得展浔。从开管理层会议的阿哥阿姐，到刚收进来混饭吃的马仔妹子，按章收税，谈判交涉，平息纷乱，展浔基本全权替黑渣哥出面。谁要是有熟人想举荐一下进入社团，又或是交不上税款想通融一下打个欠条，再或者有生意要做试图牵线走动，那皮箱也得送到展浔跟前。

展浔文明人，所谓文明人，就是拿笔杆子而非枪杆子。而只要不是舞刀弄枪的一群，那就是好说话。说到底这里的规矩是有刀有枪的人定下，那有人愿意和你坐下来聊聊，就代表没想着帮你用枪子打个耳洞。

何况展浔打扮就文明，干干净净，要不衬衫，要不西装，那折痕压得比刀刃还锐利。这会闯进他们的烟酒窝里，还带着股清淡的香味，让跟在身后的内保都忍不住吸吸鼻子，毕竟浔哥的香味不是你想闻就闻得到。

只不过当下的展浔略微狼狈，摩斯打出的发型有些蓬乱，锃亮的皮鞋也有少许污渍。因为他刚刚和人动过手，而与他动手的那个男人还坐在车里。

那个男人见着他推开车门，也想着跟他下车，却被他抢了一步。他握住男人的肩膀又推了回去，继而伸出手指，指着对方警告——“你给我在这待着，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

男人还没回话，车门就砰地关上。

而后展浔拍了拍司机的车窗，打了个手势，司机便立刻锁上车门，绕向夜总会的地下停车库。

展浔朝那群安保点头示意，继而扬了扬下巴，示意内保的老板靠过来。

老板腰也不敢直起，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只闷出个“浔哥好”的问候。

展浔一边往夜总会里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焊火帮……焊火帮的斯文来、来我们的场子了。”老板的音量很低，夹杂在夜总会一楼舞池的鼓点里几乎听不着。

展浔走入大门后直接转进走廊，于是鼓点和灯光只喧嚣了瞬间，就给拦在了身后。走廊里是一间一间的包房，门口守着的侍应生微微颔首，没打扰展浔和蓝雾老板的对话。

“焊火帮？我不是让你别让他们的人进来？”展浔问。

老板为难地挑选着措辞，又走了好一会，才继续狡辩，他说黑渣哥来之前斯文他们只是开个厢，点几箱酒和几个作陪，我、我见着他们也没找茬就、就没拦着……

“所以呢，这会是找茬了吗？”展浔又问。

老板赶紧解释，说是——而后又立刻否认，说不是不是，不是他们找茬，是……是不知道怎么黑渣哥就来了。赶巧了斯文哥……哦哦，斯文，他就给、给黑渣哥认出来了……

话说得越来越没底气，展浔也基本猜到了怎么回事。简单来说就是黑渣哥喝多了转场到这，见着精油的人就要赶走，而蓝雾老板怕得罪黑渣哥又怕得罪斯文，不敢阻拦，和事佬做不到位，让他们闹了起来，而到了这会又不敢担责，把一切都推到了“赶巧”上。

斯文所在的焊火帮支持的党派在竞选，展浔一直叮嘱这节骨眼上要不就别让焊火帮的人来，要来了就不能让黑渣见着。不用怕得罪焊火帮，这里到底还是黑渣在管。要是焊火帮真抢下了这块地，也能理解跟着谁混饭吃就得听谁吩咐的规矩。

但展浔的话是这么说，□□的商贩却未必听。势力之间相互侵吞是常态，谁也不知道这条街什么时候就改派系。特别是这段日子黑渣帮的势力不稳，眼看着焊火帮支持的派系又势在必得，难免底下的人有别的想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斯文没找茬，你没找茬，是黑渣哥找茬了？”展浔尖锐地问。

老板听到这话差点两腿一软趴下，他说不是，不是啊，浔、浔哥我我我我我没有这么想，我怎么敢，我、我怎么敢啊……

在这片地方赚钱，是得强硬一些，谁也不敢得罪，往往就谁都会得罪。

“之前黑渣哥就说要换掉你，我说你虽然不挣钱，但基本没人来挑事，就给你挡下来了，”来到包厢门口，展浔停下脚步，瞥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夜总会老板，说——“但这会你得想想别的理由了。”

推开包厢的门，见得到房内一片狼藉。

焊火帮的人不多，就三个，一个叫斯文，展浔见过，和焊火帮阿哥攀得上些亲戚，仗着叔叔是焊火阿哥混个副手的职，嚣张跋扈。他刚被修理了一轮，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给摁在玻璃桌前。而同样被摁在他左右的两个男孩没见过，想来是他新买的模特，这会是哭得稀里哗啦。

剩下的十几个全是黑渣的伙计和内保，旁边还有几个裸着膀子的男女，是蓝雾夜总会的公主少爷。

黑渣哥是喝多了，酒味熏得展浔难以靠近，叫嚷着让自己手下接着给斯文扇巴掌。那巴掌在斯文细嫩的脸上留下红印，看着还有些可怜。

内保们见着展浔来了，立刻停手，而黑渣哥却头也没抬一下，踢了一脚地上的酒瓶子，粗声粗气地吩咐让他们继续。

那几个内保看看展浔，又看看黑渣哥，领导意见不一致，打工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了，你们出去。”展浔示意那群公主少爷和伙计，只留下摁着斯文几人的内保。而后他走到黑渣哥跟前，试图拿走对方的酒瓶。

可他手刚碰到酒瓶子，就给黑渣猛地推开了，后者噌地站起来，呼着酒气，指着展浔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再敢拦着我，你也给我滚蛋。”

展浔立刻握住黑渣哥指着自己的手，说阿哥，我们回去说，没必要——

黑渣哥狠狠地把手收回来，不堪入耳的粗话刚想出口，展浔又一把抓住他的手，没给他火上浇油的机会，说哥，我有个人要带你见见，这会别和他们计较。

黑渣哥稍稍顿了顿，他打量了展浔片刻，用他还没被酒精侵蚀彻底的理智消化了一下，才一屁股又坐下，问——“谁？”

展浔知道他的台阶放对了地方，接着就是监督黑渣哥顺着台阶下了。

于是他赶紧示意内保把斯文和他两个朋友带走，顺手从兜里摸出一卷钞票丢到桌上，让斯文拿。

可是斯文也喝多了，喝多的人就图个嘴巴痛快，人还没站起来就骂道——“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几张钞票打发了？我告诉你，黑渣，这地方你还是收拾收拾，等我们接手的时候你还能卖个价——”

展浔没等他说完所谓的狠话，一巴掌甩给他，压低音量告诫——“你的精油哥这会在资助竞选，他要是知道你来蓝雾闹事，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这句话让斯文有刹那的迟疑。

展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确定他再没什么狠话可撂，才操起桌上的钞票卷摁在他被踢伤的肋骨上，“拿着，阿大让你滚，你就滚。”

斯文当然不服气，但即便不服气，也只能骂着粗话给内保押送出门。

直到包厢里连服务生也不剩下，展浔才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几口后，把烟交到黑渣的手里。

“你最好不是为精油找借口。”黑渣哥的怒火算是平息了下来，接过展浔递来的烟吸了一口，微微闭起眼睛。

展浔嗤笑，自己又点燃一根烟，说我为他找什么借口，我跟的又不是他。

对，展浔不是跟精油，精油是焊火帮的话事，但黑渣哥知道精油给展浔抛过橄榄枝。

之前凭黑渣哥与展浔的感情基础，黑渣哥觉着展浔不至于被收买，所以从来不当回事，甚至拿这事嘲笑精油。可是这会不同了，要是这次精油支持的政党能竞选到位置，那精油就再不是什么帮派社团，而是与官方合作的商人。

黑渣哥不愿意承认他的怒火有展浔的成分。

精油所在的焊火帮为了这次竞选是事事谨慎，有屁不敢放，有气不敢出，这是黑渣哥找他算账的好机会。之前黑渣哥就想借机把□□里精油侵吞的几条街拿回来，可展浔不许，愣是让精油有了余地加强戒备。

而这次斯文送上门来让他抓辫子，竟又给展浔拦下。

你让黑渣哥怎么想。

但展浔没找借口，他弹了弹烟灰，说是有个人想要你见见，“那人想转过来跟你，年轻人，看着干净，你要是觉着可以，我就——”

黑渣哥听了好气又好笑，说又是鸽派的那些男宠？之前我们帮那群当官的收了多少人了，屁事不帮我们办，怎么着，他们觉着我裤兜不够干净，“要不我也竞选个试试？”

“那人之前是焊火帮的人，跟过精油。”展浔回答。

这话一下把黑渣更不干净的词堵了回去，但他瞬间，又咧嘴笑开，“跟过精油的人你也要，你要不要把斯文也收了。”

但是话是这么说，黑渣哥还是冷静了下来。

展浔收几个马仔一般不用和他打报告，除非人数太多又或者身份敏感。何况精油和黑渣哥势不两立，他们向来不要对方的人和货。而既然展浔能把这人提出来——黑渣认真地吸了几口烟，盯着展浔的眼睛，沉默一会，问——“什么身份？”

“没什么身份，我说了，就一个跟过精油的年轻人。”展浔答，“你要想见见我就带进来，你要不想见，我这会出去就把他打发了。”

气氛僵持着又沉默了下来，直到黑渣哥咬着烟又操起酒瓶，说——“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你用了我啊。”展浔说。

黑渣起开酒瓶子的手顿了顿，说——“你收回这句话，我可以当没听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