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晖跟着苏芮来到公司楼下的一家24小时咖啡馆。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几个熬夜的上班族和一名正在打瞌睡的值班店员。
“两杯美式,一杯双份浓缩。”苏芮对醒过来的店员说,然后自然地刷了工卡,“记市场部账上。”
景晖有些局促地在靠窗位置坐下。苏芮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价格不菲的丝绸衬衫。她打量了景晖一眼,笑了:“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为什么帮我?”景晖直截了当地问。
苏芮挑眉:“谁说我在帮你?也许我只是无聊。”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将其中一杯推给景晖,“或者我在投资。”
景晖沉默地接过咖啡。温热的杯壁烫着他的指尖,但他没有松开。
“听着,”苏芮压低声音,“沈听澜不是慈善家。他为你妹妹安排的治疗,圣心医院最好的团队,那笔钱足够雇三个哈佛MBA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景晖的手指收紧:“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芮啜了口咖啡,“不是那种事。沈听澜对床伴没兴趣,至少不会用这种方式。”
景晖猛地抬头,耳根发热:“我没那么想。”
“得了吧,”苏芮笑出声,“每个新人都这么想过。但实话告诉你,沈总办公室里有个隐藏卧室,据说三年来没人进去过。有人说他性冷淡,有人说他心有白月光,谁知道呢。”
景晖垂下眼睛,盯着杯中晃动的黑色液体。不是那种事,反而更令人不安。这意味着沈听澜看中的是他无法想象的某种价值。
“他是什么样的人?”景晖轻声问。
苏芮的表情严肃了些:“天才,疯子,工作狂。二十五岁创立公司,三年内做到行业顶尖。据说他能在五分钟内看穿一个人的本质,并且毫不留情地利用每一分价值。”
她向前倾身:“上周他开除了一个跟了他两年的助理,因为那人偷偷把项目信息卖给竞争对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景晖摇头。
“沈总亲手把证据交给警方,然后站在旁边看着那人被戴上手铐带走。”苏芮的声音几乎耳语,“全程面带微笑。”
景晖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不过,”苏芮靠回椅背,“他对忠诚的人极其庇护。去年一个实习生因为家庭困难偷了公司一台笔记本,沈总不仅没起诉,还给了他一笔贷款和一个工作机会。现在那人是IT部最优秀的工程师。”
景晖若有所思地搅拌着咖啡。沈听澜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更加复杂且矛盾。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苏芮笑了:“我说了,也许是投资。沈听澜从不看错人,如果他选中你,你一定有过人之处。”她看了一眼手表,“该死,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见客户。”
她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心Peter。你今天让他当众难堪,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景晖点头:“谢谢。”
走出咖啡馆,凌晨的冷风让景晖打了个寒颤。他回到办公室,继续完成那份报告。天亮时分,他终于点击发送键,看着邮件进入沈听澜的收件箱。
七点五十分,沈听澜准时走进办公室。他看起来像是刚从高级沙龙出来,而不是熬过夜的样子。景晖站起身:“沈总,报告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沈听澜点头,径直走进办公室,没有多看景晖一眼。
八点零五分,内线电话响起。景晖接起来,听到沈听澜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里,沈听澜正在看打印出来的报告。他头也不抬:“西南项目的核心团队,你认为哪三个人最关键?”
景晖早有准备:“技术总监张文涛,首席工程师李威,还有专利律师陈琳。张工是灵魂人物,李威掌握核心技术,陈琳知道所有专利漏洞。”
沈听澜终于抬头,眼中有一丝赞许:“约张文涛今天下午见面。”
“可是...”景晖犹豫道,“根据资料,张工对现有公司很忠诚,拒绝了所有猎头的邀请。”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他改变主意。”沈听澜递过来一张名片,“这是他在郊区的地址。他妻子刚生二胎,正在休产假。下午三点,别迟到。”
景晖接过名片,困惑地看着沈听澜。这是要他直接上门拜访?
“有问题?”沈听澜挑眉。
“没有。”景晖转身离开。
下午两点五十分,景晖站在郊区一栋普通住宅楼前。他手里提着果篮和给新生儿的礼物——用他最后一点积蓄买的。按照职场礼仪,这显然越界了,但沈听澜的指令不容置疑。
开门的是个面色疲惫的中年男人,穿着家居服,身上有奶渍。这就是张文涛,那个在业内以技术闻名的天才工程师。
“张先生您好,我是沈氏投资的景晖。”景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不冒犯,“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张文涛皱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接受猎头邀请。”
“我不是猎头。”景晖说,“我只是带来一个提议,听完后您完全可以拒绝。”
也许是景晖年轻的面孔和诚恳的态度起了作用,张文涛犹豫片刻,还是让开了门:“只能五分钟,孩子刚睡。”
狭小的客厅里堆满婴儿用品和玩具。景晖注意到墙上挂着的照片:张文涛和妻子笑得幸福,背后是他们现在工作的那家公司的logo。
“直接说吧,年轻人。”张文涛说,“为什么来找我?”
景晖放下礼物,深吸一口气:“您公司的并购案即将启动,但核心技术团队会大量流失。沈总认为,与其并购一个空壳,不如直接邀请真正的人才。”
张文涛笑了:“所以你还是来挖角的。告诉我,沈氏能给我现在公司给不了什么?钱?我不缺钱。”
景晖直视他的眼睛:“时间。”
张文涛的表情微微变化。
“您每天通勤三小时,因为想给家人更好的环境。您妻子独自照顾新生儿和五岁的儿子,而您每晚加班到十点。”景晖平静地说出沈听澜给他的信息,“沈氏可以提供市中心公寓,弹性工作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真正理解技术价值的领导者。”
张文涛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
“我需要考虑。”他终于说。
景晖点头,留下名片:“无论您的决定如何,祝贺您喜得千金。”
回到公司已是下午五点。景晖直接前往沈听澜办公室汇报情况。让他意外的是,Peter也在里面,正满脸堆笑地向沈听澜汇报什么。
“...西南项目的尽职调查基本完成,虽然有些小问题,但整体非常优秀...”Peter看到景晖进来,声音略微提高,“啊,景助理回来了。听说你今天去‘拜访’张文涛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沈听澜抬手打断Peter,看向景晖:“结果?”
“他说需要考虑。”景晖如实汇报。
Peter嗤笑一声:“看吧,我就说这种直接上门的方式太冒失了。现在打草惊蛇,要是他们加强防备...”
“他心动了。”景晖平静地说。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Peter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怎么知道?”沈听澜问。
“他问我沈氏能给他什么,我说‘时间’。”景晖回答,“然后他沉默了整整一分钟。如果他不想考虑,会直接拒绝。”
沈听澜的嘴角微微上扬:“很好。”
Peter的脸色变得难看:“沈总,这只是猜测...而且景助理没有预约就直接上门,万一对方投诉...”
“出去,Peter。”沈听澜的声音冷下来。
Peter张了张嘴,最终低头离开。关门时,景晖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明天张文涛会打电话来。”沈听澜转向电脑屏幕,“现在去法务部拿圣心医院的合同,仔细看一遍。有任何问题标注出来。”
景晖惊讶:“合同已经拟好了?”
“在你写报告的时候。”沈听澜淡淡道,“效率是金融业的第一准则,记住这点。”
景晖点头,转身时忍不住问:“您怎么确定张先生会答应?”
沈听澜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因为他今早已经给猎头发了邮件,询问沈氏的待遇详情。你下午的拜访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景晖愣在原地。所以沈听澜早就知道结果,只是派他去走个过场?
“失望了?”沈听澜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商场如战场,情报决定胜负。去拿合同吧。”
景晖走出办公室,心情复杂。他发现自己正一步步陷入沈听澜精心编织的网中,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法务部给的合同厚达二十页。景晖在工位上一页页仔细阅读,发现条款异常优厚:全部医疗费用由公司承担,包括最先进的手术方式和术后康复,甚至还提供一名护工。
太优厚了,优厚到令人不安。
下班时分,景晖拿着标注好的合同回到沈听澜办公室。大部分员工已经离开,28层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的嗡鸣。
沈听澜还在工作,显示屏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景晖敲门进去时,他正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流利的德语听起来优雅而冷峻。
“说。”沈听澜合上电脑。
景晖将合同放在桌上:“有几处条款需要确认。”
“讲。”
“第四页第七条,乙方——也就是我——需在公司工作满五年,否则需偿还全部医疗费用及违约金。这个‘工作’是否有具体标准?如果公司辞退我...”
“继续。”
“第十二页第三条,治疗过程中的所有新药和新技术,公司有权用于研究目的。这是什么意思?”
沈听澜接过合同,翻到那一页:“圣心医院与我们有合作,部分新型治疗手段需要病例数据。你妹妹的治疗可能会帮助更多病人。”
景晖沉默片刻:“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做?我值得这么高的投资吗?”
沈听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玻璃映出他修长的身影。
“金融市场的本质是价值交换。我认为你有潜力创造远超这笔医疗费的价值。”他转身,目光锐利,“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带着你妹妹回到仁和医院等待排队手术。”
景晖握紧拳头。他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我签字。”他轻声说。
沈听澜递过来一支钢笔——正是昨天那支昂贵的万宝龙。景晖在乙方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流畅,没有颤抖。
当他抬头时,发现沈听澜正注视着他的手:“确实练过书法。”
景晖愣了一下:“小时候的爱好。”
“保持这个爱好。”沈听澜收回合同,“明天七点,准时到公司。有早会。”
景晖点头离开。电梯下行时,他靠在镜面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机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已收到转院通知,明日十点专车接送。祝患者康复顺利。
看着短信,景晖的心情复杂难言。妹妹的生命终于有了希望,而他把自己卖给了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男人。
走出大厦时,夜风已带初秋的凉意。景晖拉紧西装外套,这是唯一一件能穿得出门的面试装,现在成了他的战袍。
“景助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Peter从停车场方向走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还没走啊?真是勤奋。”
景晖点头示意,准备离开,却被Peter拦住。
“听说你妹妹要转去圣心医院了?真是好消息。”Peter的声音甜得发腻,“沈总真是大方啊。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特别...代价?”
景晖的目光冷下来:“请让开。”
Peter反而靠近一步:“给你个忠告,小朋友。沈听澜的宠信来得快,去得更快。等他玩腻了,你会摔得比谁都惨。”
景晖直视他的眼睛:“至少我现在站得比你高,Peter经理。”
Peter的表情瞬间扭曲。景晖绕过他,径直走向地铁站。他能感受到背后毒辣的目光,但第一次,他没有感到恐惧。
回到租住的狭小公寓,景晖疲惫地倒在床上。手机亮起,是小雨发来的消息:「哥哥,护士姐姐说我们要去新医院了!那里有花园和游戏室!你老板真好:)」
景晖盯着那个笑脸表情,眼眶发热。他回复:「小雨喜欢就好。早点休息,明天见。」
刚要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进来。未知号码,内容简短:「今日表现尚可。勿忘七点早会。——沈」
景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他把手机放在胸口,感受着它微弱的震动,像揣着一只刚刚俘获的、危险的鸟。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景晖闭上眼,想起天台上苏芮的话:“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踏入了一场高风险游戏。而唯一的筹码,是他自己。
明天七点,游戏继续。
拖更了3个月,抱歉抱歉[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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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