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雾山打着哈欠,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捏着茶杯,整个人靠坐在窗边,神色恹恹。
对面,支遥已经在讲狐妖一事的发现,但南雾山听两句漏半句。她意识到这样非常失礼,于是换了个姿势,端坐起来。
“雾山,你觉得呢?”支遥突然向南雾山提问。
觉得什么?南雾山一头雾水,他和席云两人说得好好的,怎么转头问起她来了。
南雾山赧然一张:“抱歉,刚才走神了。”
席云一脸关切:“师姐,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无事。”南雾山看向支遥:“刚刚说到哪里了?”
支遥温声重复道:“昨天我去检查了受害者的尸身,发现他们身上的抓痕过浅,并不伤及性命。”
南雾山蹙眉:“难道是为了留着活口直接取心?”
此话一出,席云只觉过于残忍。
支遥摇头,神色凝重,“若非我的师弟们还在城郊抓到了一只狐妖,恐怕我也会这么认为。”
“那狐妖有何问题?”
“妖力尚浅,实力一般,绝非真凶,而且……”支遥看着南雾山,话题一转:“听闻你在调查江忍冬失踪之事?”
南雾山点头,回忆起现有的线索:“她的婢女说江忍冬遇害,投井而亡,而明月芙那边得到的消息却是江忍冬失踪半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既是遇害,又怎会自己投井?”支遥指出阿玉话语间的矛盾之处。
话音刚落,陆方盈走了过来,在南雾山身侧,挨着席云坐下,“石望兴以阿玉偷盗,企图私奔的罪名,将她关入天上人间处以私刑,她自然会认为江忍冬本来好好的,若不是石望兴暗害,怎会投井。而石望兴为了江家的财产和千羽宗的势力,定然改口说人是失踪了,不然他怎么交代。”
支遥看着陆方盈,说出调查到的线索:“那狐妖身上有江忍冬的耳坠。”
南雾山追问:“你如何确定那是江忍冬的?”
“我已一一询问,最后问到石府,石望兴已确认。”
南雾山面上一冷,说道:“这么巧,我和明月芙昨夜才调查石府一无所获,你那边就查到狐妖身上有江忍冬的耳坠?”
陆方盈想起昨晚明月芙的态度,道:“恐怕真如明月芙所言,是石望兴杀了江忍冬。”
席云听得一头雾水,他提出自己的疑问:“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结发妻子呢?而且他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支遥沉下脸来,顺着席云的话,提出想法:“还有一点,真凶推一只狐妖出来背下挖心一案,那石望兴是如何知晓此事,并趁机把耳坠放在狐妖身上的。除非……石望兴,就是幕后黑手?”
“那他岂不是太蠢。”陆方盈笑道,但转念一想:“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他就想借此让我们生疑,认为此事太过明显,真凶另有其人。”
南雾山垂眸,思绪繁乱。“支遥,你查了天上人间吗?”
“那里并无异样。”
陆方盈挑眉,再次确认:“你真的搜仔细了吗?”
支遥蹙眉,看向陆方盈:“你是何意?”
“这种地方,往往不止表面那一层。”
南雾山放下茶杯,打断两人之间的微妙情绪,她做下决断:“你们三人再查一次天上人间,我和明月芙去查那个怪医。”
两人听到要一起行动,竟都没有反对,反倒是席云扭捏起来。
“我才十二岁,这不好吧。”
“你就装成是我的书童。”陆方盈拍拍他的头,事情就这么定了。
席云拿开他的手,起身来到南雾山身边,轻声说道:“要不然还是把我的眼睛解开吧,到时候我还能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南雾山点头,在他耳边说道:“你要用的时候,再施法解开就好了。”
席云记下解法的手势,跟着陆方盈和支遥一同出门。
夜色渐浓,月挂西头,天上人间处。
陆方盈、席云、支遥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天上人间。
“我们怎么不白天进去?”席云看着那格外刺眼的楼阁,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种地方,当然是晚上才最热闹,最真实。”陆方盈解释道,他换了一声深蓝色锦袍,虽不显奢华,却衬得他气质清贵,与这烟花之地倒有几分契合。“放心,支遥公子不是已经确认过此地无异样么。”
支遥面不改色,只道:“我白日来此,他们接待周全,任由查看,确实未见异状。不过,陆公子言之有理,夜晚此地,或许另有乾坤。”
“那就走吧。”席云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
三人甫一进去大堂,各色香气混合着酒味扑鼻而来,宾客盈门,觥筹交错,简直和外面犹如两个世界。
席云皱着眉,靠近陆方盈,躲在他身后。
很快,一位鸨母笑着迎了上来,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转,落在了气质显贵的陆方盈身上。“三位公子面生得很,是头回来我们这儿吧?快请快请,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啊?妈妈我给你们安排!”
陆方盈手腕一翻,一小锭金子便落在鸨母手上,他浅笑道:“清雅些的房间,一壶清酒,几个小菜,至于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大堂,“要知情识趣儿,话不多的。”
鸨母捏着金子,脸上笑开了花,“您放心~我懂,公子这边请!”
三人跟着鸨母的指引,一路上到三楼的雅间,刚打开门,只见房内已有三位姑娘在此等候了。
陆方盈率先踏入房间,两人紧随其后,鸨母也实相得关上了门。
见三人在桌边坐下,三位姑娘依次陪坐。陆方盈看着席云坐立难安的模样,指着他身边的姑娘说道:“姑娘,你去帮我换一壶最好的酒来,这清酒,我喝不惯。”
姑娘点头,拿起桌上的酒壶,退出门去。而等她再回来时,两个同伴已经昏倒在地。
她扭头就想跑,却被支遥拦住了门,她浑身颤抖,转身看向仍旧坐在那里的陆方盈。
“别怕,乖乖的,只是问点事。”陆方盈语气温柔,朝她伸手,“过来,坐我旁边来。”
姑娘颤颤巍巍地沿着桌边坐下,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孤琴。”
“孤琴,你可想要自由吗?永远离开这种地方。”
孤琴猛地抬眼,不可置信,哪怕真话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说:“公子,你能带我离开吗?”
陆方盈浅笑,眼神柔和,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银票,搁在桌上,“这是五千两银票,够你赎身和以后的生活了。”
孤琴伸手向银票探去,却被陆方盈一把抓住手腕。“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
“公子想知道什么?”
“你可知道,这后院关了个人?”
“知道。”孤琴的目光黏在银票上,陆方盈的体温隔着衣袖,从腕间传来。“那个姑娘偷盗石老爷家里的财物,还意图私奔,被关在后院受罚。”
“她人呢?”
孤琴抬眼,笑了笑:“命好,被人救走了。”
陆方盈继续追问:“被谁救走了?”
“公子,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说些你知道的。”陆方盈的手转移到银票上,他盯着孤琴,问道:“石望兴经常来这吗?”
孤琴只觉手腕一松,下意识回答:“每天都会来。”
“他来干什么?”
孤琴笑了一声,反问他:“来这儿,还能干什么。”
“他跟他夫人不是感情很好吗?”
“公子,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陆方盈看着孤琴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孤琴,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公子的每个问题,我都回答了呀。”孤琴一脸无辜。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这些银票,那只能委屈你……和这两位一起,在这好好睡一觉了。”陆方盈将银票捏在手里,站起身来,俯视着她:“只是你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这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我的这位兄弟,下手有点重,先给你配合不是。”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地剑刃出鞘的声音,孤琴感觉后背一阵发麻。
“公子!石老爷每次过来,都会先去后院。”
“哦?后院有什么?”陆方盈抽出一张银票,塞进她的手中。
“有一口枯井。”
陆方盈再抽出两张银票,塞进她的手里,示意她继续说。
“那口枯井每隔几天都会有一股腥味传出来,每到那天,石老板就会专门派人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
“井里有什么?”
孤琴感觉到那柄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麻痹了她半个身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都觉得那口井不干净,平日绝不会靠近。”
陆方盈将剩余的两张银票放在她的手上,抬手覆上她的双眼,“辛苦了,睡一觉吧。”
话音刚落,孤琴只觉后脖颈一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席云收回短剑,看向陆方盈,问道:“现在怎么办?”
“以免打草惊蛇,最好现在就去看看那口枯井藏着什么秘密。”陆方盈看向支遥:“支遥公子,你觉得呢?”
支遥颔首:“可以。”
他打开窗,率先为两人开路。
三人一路躲开巡查,绕过人群,寻到了枯井所在的院子。
井口被半块沉重的青石板盖着,移开时,一股陈年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味扑鼻而来。
席云忍住呕吐,回忆起南雾山所教的手势,施法解开封印,睁开双眼朝井里看去,只见一丝虚弱的妖气在井底盘旋。
“有妖气。”
“我先下去,席云居中,你断后。”支遥闻言,作出安排。
三人对准枯井,鱼贯而入。井壁冰凉湿滑,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微弱的月光从井口投下,才到半路就被黑暗融化。
支遥一跃而下,湿冷黏腻的淤泥黏着鞋底,他靠近墙壁,给剩余两人腾出位置。
噗。
随着陆方盈落地,支遥吹燃火折子,井壁一侧,赫然出现了一个狭窄洞口,看样子,仅供一人弯腰通行。
三人对视一眼后,按照下井的顺序,踏进了这个不知去向的通道。
通道狭窄逼仄,比起前后两人弯腰而行,席云感觉自己半弯歪头更加难受,就在他感觉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出口的亮光投了过来。
席云心里一喜,却不料一下撞上了支遥。
支遥摁灭火折子,转头示意两人噤声,然后蹲下身去,给他们留出了查看的空间。
是南雾山!
席云和陆方盈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脸震惊和担心。
她怎么会被人关在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