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之尽 第56章 心理学

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像是给整个高中时代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和宣泄，更多的是某种尘埃落定的虚脱和空茫。

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桌椅碰撞，欢呼，叹息，对答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水。林溪言慢慢放下笔，感觉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麻。他看着写满的答题卡，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艘终于靠岸的小船，却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哪里。

填报志愿是在几天后的教室里进行。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焦虑和离愁别绪的复杂气息。阳光很好，一如三年前他们刚踏入这里时的那个秋天。

林溪言握着鼠标，光标在屏幕上那个他早已深思熟虑过的专业名称上停留——“心理医学”。他几乎没有犹豫，点击了确认。这是他很久以前就默默定下的目标。他想用自己曾经渴望却未能得到的理解和温暖，去拥抱那些和他一样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他想成为一束微光，就像……曾经照进他生命里的那束一样。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江亦柏。

江亦柏的操作比他更快，似乎早就做好了决定。屏幕上是截然不同的领域——“摄影”。不是家人期望的商科、金融，也不是他擅长的理工方向。

林溪言愣住了。他记得那个约定，要上同一所大学。以江亦柏的成绩，国内顶尖的综合性大学几乎可以任选，里面自然也有很好的心理学院系。可他选了摄影？一个听起来和“同一所大学”几乎不沾边的、如此具体的艺术类专业。

一股混杂着惊讶、困惑和隐隐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以为……江亦柏会选一个能和他们在一起的学校，哪怕不是同一个专业。

难道……他不在意那个约定了吗？

陆盼悸和贺云凌也凑了过来，看到江亦柏屏幕上的志愿，也都是一脸震惊。

“卧槽？江哥？摄影？！”陆盼悸眼睛瞪得溜圆，“你没填错吧？说好的MIT少年班呢？说好的继承家业呢？”

贺云凌也推了推眼镜，难掩讶异：“这……跨度有点大啊。”

江亦柏没理会他们的咋呼，只是平静地点击了提交。然后他才转过头，看向林溪言。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没有波澜，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

林溪言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他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那……你不生气吗？”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说好……要上同一所大学的。”

他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江亦柏的眼睛。仿佛是自己先“背叛”了约定，选择了另一条路。

陆盼悸和贺云凌瞬间噤声，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一副“来了来了又开始了”的吃狗粮表情。

江亦柏看着林溪言低垂的脑袋和微微绷紧的肩膀，沉默了几秒。教室里很吵，但他们这个小角落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然后，林溪言听到江亦柏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陈述事实般的笃定：

“谁说，非要在一所学校，才算在一起？”

林溪言猛地抬起头，撞进江亦柏深邃的眼眸里。

江亦柏微微倾身，靠近了他一些，距离近到林溪言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每个字都敲在林溪言心上：

“你学心理，是为了照亮别人走过的夜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溪言有些茫然的眼睛上，继续平静地说道：

“我学摄影，是为了定格你眼里，所有的光。”

“我们走的，本来就是同一条路。”

林溪言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看着江亦柏，那双总是带着点冷意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样子，里面是毋庸置疑的认真和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

原来……他不是要分开走。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他的镜头，来参与和记录他选择的这条“治愈”之路。他要记录的，是他眼里的光，是他要去照亮别人的样子。

这比“在同一所大学”的约定，更沉重，也更浪漫。

陆盼悸在旁边捂着胸口，做作地倒吸一口冷气，用气声对贺云凌说：“完了完了……杀伤力太强了……顶不住……”

贺云凌默默掏出手机，假装在忙，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江亦柏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两个背景板，他看着林溪言微微泛红的眼眶和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唇，忽然伸出手，用指关节极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别瞎想。”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简洁，“填完了就走。饿。”

他说着，就站起身，顺手把林溪言桌面上摊开的志愿填报指南合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溪言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巨大震动里，呆呆地看着他。

江亦柏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眉头微挑：“不走？”

“……走。”林溪言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陆盼悸和贺云凌立刻也屁颠屁颠地跟上。

“江哥！解释一下呗！你这情话跟谁学的？报个班吧！我也想学！”陆盼悸在后面嚷嚷。

江亦柏头也没回，只丢给他两个字：“闭嘴。”

贺云凌笑着摇头，对还有些发懵的林溪言说：“别介意，他就是这样。心里门儿清，嘴上懒得说。今天算是超常发挥了。”

林溪言看着前面江亦柏挺拔的背影，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他心里那片因为志愿不同而产生的阴霾，被江亦柏那几句简单却重若千钧的话彻底驱散了。

是啊，谁说在一起，就非要时时刻刻在同一个地方，走着完全相同的路？

他要去做照亮别人的微光。

而江亦柏，选择成为那个记录光芒的人。

他们依旧在彼此的轨道上，以另一种方式，紧密相连，并肩前行。

这比单纯的“在一起”，意义更加深远。

走出教学楼，炽热的阳光扑面而来。林溪言眯了眯眼，看着前方江亦柏的背影，忽然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江亦柏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脚步几不可查地放慢了些许。

陆盼悸和贺云凌看着前面那两个挨得极近的背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感慨。

“得，以后狗粮得跨专业吃了。”陆盼悸总结陈词。

贺云凌推了推眼镜，看着阳光下那对身影，轻声道：“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青春的答卷已经交上，未来的蓝图正在展开。

而有些约定，早已超越了形式和距离，融入了彼此选择的，每一条前行的道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