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重量持续传来,均匀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颈侧,带来细微的痒意。林溪言僵直地坐着,像一棵被藤蔓缠绕的树,动弹不得。笔尖悬在习题册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左肩那一小块被压迫、被温暖着的皮肤上。江亦柏好像真的睡着了,呼吸绵长,环抱着他胳膊的手臂也松软下来,只是虚虚地搭着。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
林溪言极轻极轻地吸了口气,尝试着,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肩膀。
肩上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模糊不满的鼻音,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抱着他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点,像是潜意识里也不愿这温暖源离开。
林溪言立刻不敢再动。
他垂下眼,看着江亦柏近在咫尺的侧脸。阳光照亮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乖,毫无平时那股逼人的锐气和偶尔流露的痞气,只剩下一种全然的、不设防的依赖。
心脏像是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那只没被抱住的手,动作僵硬又缓慢地,越过江亦柏的后背,想去够桌上那本被压住一角的英语书。
指尖刚碰到书页,江亦柏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林溪言的手猛地缩回,心跳漏了一拍。
肩上的人也被惊动了,眉头蹙起,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紫色的瞳孔里还带着刚醒时的茫然和水汽,焦距缓缓对准,正好对上林溪言近在咫尺的、有些慌乱的眼睛。
江亦柏眨了眨眼,像是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又往林溪言颈窝里埋了埋,鼻尖蹭过他微凉的皮肤,发出满足的喟叹:“……好香。”
林溪言浑身猛地一僵,血液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连指尖都麻了。
江亦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动作顿住,彻底清醒过来。他抬起脸,看着林溪言瞬间红透的耳根和几乎要冒烟的脸颊,自己耳根也悄悄漫上一点红,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非但没退开,反而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溪言红得滴血的耳垂,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笑意明显:“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那触碰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林溪言猛地偏头躲开,呼吸都乱了,声音发颤:“……你起来。”
“不起。”江亦柏耍赖,反而把全身重量更沉地压在他身上,手臂也重新收紧,像个无赖的大型挂件,“还没到十分钟。”他看了眼手机,理直气壮,“才七分钟。”
“……”林溪言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份甜蜜又沉重的负担,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幸好上课铃很快打响,解了他的围。
江亦柏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脖子,眼神却还黏在林溪言身上,看着他明显松了口气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这节课是语文。老师声音温和,讲着古诗词的意境。
江亦柏安分了没十分钟,又开始作妖。他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腮,面朝着林溪言的方向,也不看书,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林溪言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手里的笔都快握不稳了。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却感觉那视线像实体一样,烙在他的侧脸上。
他忍不住,极小幅度地往窗边挪了挪。
旁边的人立刻察觉,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也跟着挪了过来,再次紧紧挨上。距离比之前更近。
林溪言:“……”
他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极轻地顶了一下江亦柏的腿,示意他安分点。
江亦柏被顶了一下,非但没收敛,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眼睛一亮。他飞快地伸出手,在桌子底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林溪言那只作案未遂的膝盖,手指在他膝盖骨上轻轻捏了一下。
林溪言猛地一颤,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惊恐地看向讲台,幸好老师正背对着板书。
他用力想抽回腿,却被江亦柏的手牢牢按住。那手心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校裤布料,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烫得他心慌意乱。
江亦柏面上却是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只有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泄露了底细。他的手指甚至还在他膝盖上极轻地画着圈,带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酥麻痒意。
这简直……太超过了!
林溪言脸颊爆红,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用手去掰江亦柏的手指。两人在桌子底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力量悬殊的拉锯战。
最终,林溪言败下阵来,气喘吁吁,手心都冒了汗。他羞愤地瞪了江亦柏一眼,眼尾都泛着红。
江亦柏看着他这副快要炸毛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却顺势而下,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腕。指尖在他腕骨内侧敏感的皮肤上,极轻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林溪言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江亦柏见好就收,终于放过了他,收回手,重新撑回下巴,继续看他。只是那眼神里的笑意和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整节课,林溪言都心神不宁。手腕上那被摩挲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持续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连带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下课铃像是赦令。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去哪?”江亦柏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
“……接水。”林溪言声音干涩,不敢看他,快步走向教室角落的饮水机。
江亦柏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接水的时候,人有点多。林溪言默默排在后面。江亦柏就站在他身边,手臂似有若无地贴着他的。
好不容易接到水,林溪言转身想回座位,旁边一个男生正好抱着篮球打闹着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
江亦柏眼疾手快,一把揽住林溪言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
林溪言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温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
“小心点。”江亦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很紧,隔着厚厚的毛衣和外套,依然能感受到那强硬的保护姿态。
打闹的男生道着歉跑远了。
周围短暂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林溪言的脸紧贴着江亦柏的毛衣,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力急促的心跳声,鼻尖全是对方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腰上传来的力道烫得惊人。
他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
江亦柏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挣扎,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惊魂未定的余悸和浓浓的委屈:“吓死我了……差点撞到你。”
他说话时的热气全喷在林溪言耳廓里,痒得他腿软。
“你……你先松开。”林溪言声音发颤,手抵着他的胸膛,却使不上力气。
江亦柏这才像是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他,上下打量,确认他没事。“没事吧?水没烫到吧?”他抓起林溪言的手,检查那几滴微红的水渍,眉头拧着,仿佛那是什么严重的伤。
“没事……”林溪言飞快地抽回手,心跳快得像是要缺氧。他再也待不下去,低着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干渴和脸上的燥热。
江亦柏慢一步跟回来,在他旁边坐下,支着下巴,看着他通红的侧脸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嘴角弯着一个餍足的、狡猾的弧度。
像一只成功标记了所有物、心情极好的猫。
阳光挪了位置,正好照在林溪言桌面上。他摊开的习题册旁,放着一块江亦柏早上非要塞过来的巧克力。
金色的糖纸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