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又急又凶,一夜之间,窗外就白了头。寒风刮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溪言醒来时,只觉得空气里都带着刺骨的冷意。他缩了缩脖子,从单薄的被子里坐起身。出租屋没有暖气,呼出的气息都成了白雾。
他打开那个小小的旧衣柜,里面空荡荡的。最厚的就是身上这套春秋季的校服,和一件洗得领口都松垮了的薄款长袖衫。他沉默地拿出那件长袖,套在校服里面,拉链拉到顶,试图挡住一点风寒。
好像……也没什么用。冷风无孔不入,钻进布料缝隙,冻得他指尖发麻。但他习惯了。以往的冬天,也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他背起书包,推开那扇不怎么挡风的门,走进了漫天风雪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裸露的皮肤瞬间就冻红了。他低着头,把脸埋进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衣领里,一步步往学校挪。
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几乎冻得没了知觉,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细小的白霜。
教室里暖气开得足,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喧闹的人声和暖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与他周身冰冷格格不入的氛围。
他低着头,尽量不引起注意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教室后排时,听到了熟悉的说笑声。
江亦柏正和陆盼悸、贺云凌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笑得肩膀直抖。他今天穿了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黑色高领毛衣,外面随意搭着件羊绒外套,脸颊红润,手指灵活地转着笔,一副被照顾得很好、不知严寒为何物的模样。
林溪言迅速收回目光,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冰冷的桌椅激得他又是一个寒颤。他放下书包,试图搓一搓冻僵的手,却发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动作笨拙又僵硬。
后排的说笑声忽然停了。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林溪言抬起头,江亦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桌旁。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紫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眉头紧紧拧着,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心疼和难以置信。
“你就穿这个?”江亦柏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从他单薄的校服领口扫到那件根本遮不住什么的薄长袖袖口,最后落在他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青的手指上。
林溪言下意识想把手指缩进袖子里,却被江亦柏更快地一把握住。
触手的冰凉让江亦柏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冻到了一样,心口也跟着狠狠一揪。这哪里是手,简直像两块冰!
“我……”林溪言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江亦柏的手心滚烫,那温度灼得他冻麻的皮肤一阵刺痛。
“你不冷吗?”江亦柏的声音抬高了些,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心疼。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人是怎么顶着风雪走过来的。
陆盼悸和贺云凌也凑了过来,看到林溪言这身打扮和冻得惨兮兮的样子,脸上的嬉笑也没了。
“我靠,林溪言,你就穿这点?今天零下啊大哥!”陆盼悸咋舌。
贺云凌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
林溪言被他们围着,更加不自在,低下头,声音微弱:“……还好。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江亦柏像是被这三个字刺痛了,语气急了些,但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和着急。他握着林溪言的手,徒劳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两块冰,却发现收效甚微。
他猛地松开手,在林溪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开始脱自己身上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羊绒外套。
“穿上。”他把还带着自己体温和气息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往林溪言身上披。
“不行!”林溪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慌乱地拒绝,“你自己穿……我不冷,真的……”
那外套太贵重,也太温暖了。带着江亦柏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他不能要。
“你怎么不冷!手都冰成这样了!”江亦柏不理会他的拒绝,执拗地要把外套往他肩上按,语气又急又心疼,“快穿上!会感冒的!”
“我真的……”林溪言手忙脚乱地抵挡,声音里带上了恳求,“……不用。”
两人一个非要给,一个拼命躲,在课桌旁形成一场小小的、无声的拉锯战。
陆盼悸和贺云凌在旁边看着,插不上手。
江亦柏看着林溪言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却还倔强地推拒,心里那点着急瞬间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酸软和无奈。他知道硬来不行。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拿着外套的手垂了下来。肩膀也跟着垮了下去,微微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整个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蔫儿了。
“……哦。”他发出一个低低的单音,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失落委屈,“你宁愿冻着……也不要我的东西。”
他抬起眼,紫色的眼睛里水汽氤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勾勾地看着林溪言,睫毛颤啊颤:“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这变脸速度太快,落差太大。刚才还着急上火,瞬间就变成了被抛弃的小狗。
林溪言彻底愣住了,所有推拒的动作都僵在半空。他看着江亦柏那副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麻。
“不是……我……”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是讨厌,他是……不配,不敢,习惯了一个人扛。
“那为什么不要?”江亦柏追问,声音更低了,更委屈了,往前凑了一小步,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轻轻递到他眼前,像献宝又像哀求,“穿着嘛,好不好?你看我都脱了,我也冷……”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轻微地吸了吸鼻子,仿佛真的有点冷,眼神湿漉漉地望着林溪言,里面全是“你不穿我就要难过死了”的控诉。
陆盼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用口型对贺云凌说:卧槽!又来了!
贺云凌默默别开脸,肩膀微微抖动。
林溪言看着递到眼前的衣服,又看看江亦柏那副“你不答应我就立刻哭给你看”的表情,所有拒绝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那股熟悉的、对江亦柏这种直球撒娇毫无抵抗力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他真是……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有讨厌你。”
江亦柏眼睛瞬间亮了一度,但依旧维持着委屈的表情,得寸进尺地把外套又往前送了送:“那穿上?”
林溪言沉默了几秒,睫毛颤了颤,终于,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江亦柏脸上瞬间阴转晴,笑容像阳光一样绽开,哪里还有半点委屈的样子。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宽大外套披在林溪言肩上,仔细地拢好前襟,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起来。
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和干净的气息瞬间将林溪言包裹,驱散了周身的寒意。那温度烫得他心尖都在发颤。
“手,伸进来。”江亦柏还不满意,拉开外套两边,示意他把手穿进袖筒。
林溪言像个听话的木偶,笨拙地把冰冷的手伸进过于宽大的袖子里。袖口长出一大截,只露出一点点指尖。
江亦柏看着他被裹在自己外套里、显得更加清瘦单薄的样子,满意地笑了。他伸出手,把林溪言的手连带着长长的袖口一起握住,放在手心搓了搓。
“暖和点没?”他问,眼睛亮晶晶的。
“……嗯。”林溪言低着头,声音闷在外套领子里。何止是暖和,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江亦柏终于心满意足,揉了揉他的头发:“乖。”
他这才像是想起自己也会冷,搓了搓胳膊:“嘶,还真有点凉。”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回自己座位,从书包里又翻出一件备用的毛衣套上了。
陆盼悸和贺云凌交换了一个“没救了”的眼神。
林溪言站在原地,被那件过于宽大、充满江亦柏气息的外套紧紧包裹着,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温,连带着那颗沉寂的心,也仿佛被泡进了温水里,酸酸涨涨地发着烫。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他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陆盼悸:你们两个撒狗粮,能不能不要在我们面前撒
贺云凌:就是就是
江亦柏:不能,你们自己没有老婆吗(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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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