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柏蹲着给林溪言系好最后一根鞋带,指尖拂过洗得发白的帆布面,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他抬起头,刚想拉着林溪言站起来,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对方左脚踝上一块不明显的、已经转成青紫色的淤痕,隐没在苍白的皮肤和不合身的旧袜子边缘。
那痕迹不算新,但绝对也不是旧的。
江亦柏的动作顿住了。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条渗血的胳膊上,竟没发现这里还有伤。
林溪言顺着他凝滞的视线低头,也看到了自己脚踝上的淤青。他下意识想把脚往后缩,藏进裤管阴影里,嘴里含糊道:“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声音虚浮,没什么底气。
江亦柏没说话。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起脸看着林溪言。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刚才的心疼和软乎还没褪尽,此刻又沉沉地压上了一层更浓重的情绪,不是生气,是一种几乎要把他自己淹没的懊恼和自责。
他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他怎么就让这个人带着一身伤,独自在这个冰冷的屋子里待了一晚上?
林溪言被他看得心慌,那眼神太沉太深,让他无所适从。“真的……不疼……”他徒劳地重复,声音越来越小。
江亦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酸涩压下去。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拉林溪言的手,而是极轻极轻地,用指尖碰了碰那块淤青的边缘。
冰凉的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指尖,林溪言猛地一颤,脚踝下意识想躲。
“别动。”江亦柏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沙哑。他手指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那细瘦的脚踝,拇指极其轻柔地在那片淤青周围摩挲了一下。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林溪言僵住了,呼吸都屏住。脚踝上传来的触感轻柔得近乎痒,却比任何疼痛都更让他心慌意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亦柏指尖的薄茧和温度,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来,烫得他脚趾都蜷缩起来。
江亦柏低着头,看着那片刺眼的青紫,看了好几秒。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撞进林溪言慌乱的眼睛里。
“这样不行。”他说,语气不是商量,而是某种下定决心的陈述,“你得马上去医院。”
不等林溪言再次拒绝,江亦柏忽然站起身。但他没有去拉林溪言,而是直接弯下腰,一只手极其小心地绕过林溪言的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
下一秒,天旋地转。
林溪言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稳稳当当地打横抱了起来!
“!”他惊得低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江亦柏胸前的衣服布料,右手因为受伤虚虚地悬着。心脏像是骤然停止了跳动,然后又疯狂地擂鼓起来,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江亦柏……把他……抱起来了?
公主抱。
这个认知让他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脖子瞬间烧得通红。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靠在江亦柏怀里,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坚实有力的心跳,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灼人体温。
江亦柏抱得很稳,手臂有力却不会勒到他。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完全避开了林溪言受伤的右臂,托着他膝弯的手也刻意放轻了力道,远离了脚踝的淤青。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红得不像话,嘴唇微微张着,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呆愣模样。
江亦柏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情绪忽然就被这可爱的反应冲淡了些许。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把怀里的人又往上托了托,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抱稳了,”他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气息拂过林溪言发烫的耳尖,“我们得快点。”
说完,他抱着人,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又大又稳。
林溪言直到这时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惊慌失措地小声挣扎:“放…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这样不行……”
太羞耻了。而且……而且江亦柏抱着他走出去,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别乱动。”江亦柏手臂收紧了点,制止了他的挣扎,语气却软得不像话,甚至带着点哄骗的意味,“你脚伤了,胳膊也伤了,怎么自己走?乖,就这样,很快就到。”
他抱着人,轻松地走下那狭窄阴暗的楼梯。林溪言把滚烫的脸死死埋进他肩窝,根本不敢抬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老旧楼道的声控灯依旧坏着,只有下方门口漏进的一点天光。江亦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怀抱温暖而可靠,隔绝了周围的潮湿和阴冷。
走到楼下,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偶尔有早起的邻居投来好奇的目光。林溪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江亦柏怀里。
江亦柏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目光,他微微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林溪言的头发,低声问:“疼不疼?有没有碰到伤口?”
温热的呼吸扫过发梢,林溪言缩了一下脖子,声音闷在他衣服里,细若蚊蚋:“……没有。”
“嗯。”江亦柏像是放心了,抱着他快步走向路边早已等候的自家车子。司机见状立刻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江亦柏小心地、几乎是珍重地将林溪言放进后座,自己随即也钻了进去,紧挨着他坐下。
“去陈叔那儿。”他对司机吩咐道,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利落。
车子平稳地驶出。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林溪言依旧低着头,手指紧张地抠着身下的座椅皮料,脸上的热度还没退下去。刚才被整个抱起来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着,江亦柏手臂的力量,胸膛的温度,还有贴近时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心跳快得离谱。
江亦柏侧着头看他,看他红透的耳垂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他伸出手,没有碰别的地方,只是轻轻握住了林溪言放在腿上的左手。
掌心温热,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
林溪言手指一颤,却没有抽开。
“害怕吗?”江亦柏轻声问,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林溪言沉默了一会儿,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有你在,好像……就没那么怕了。这话他没说出口,但心里的慌乱确实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江亦柏看着他又乖又软的样子,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塌陷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又往林溪言那边靠了靠,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睡会儿吧,”他把声音放得更柔,“到了我叫你。”
林溪言确实又累又疼,精神紧绷了一晚上,此刻在温暖安静的车厢里,旁边是令人安心的气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他轻轻“嗯”了一声,脑袋不知不觉地,一点点歪了过去,靠在了江亦柏的肩上。
重量很轻,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江亦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他侧过头,看着林溪言近在咫尺的睡颜,苍白的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逐渐均匀。
他极轻地吁出一口气,手指收拢,将那只微凉的手更紧地握在掌心。
车子汇入清晨的车流,平稳地驶向医院。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依偎着的两人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