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夏 第14章 第 14 章

一张椅子，一个把手放在腿上的坐姿。

在画室中间，不动声色地坐五分钟。

等待快速写生速写的结束。

这就是陈南玥要做的所有。

那五分钟，陈南玥如坐针毡。

她原本在画室里就属于小透明，即使只有四个人，可她性子温吞文静，那张脸看着清秀，以为是个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实际上不怎么说话，阴冷冷的。

这会儿脸色淡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对世界浮躁都不屑。

通俗点说，是个厌世脸，还有点凶。

五分钟，陈南玥压根不敢看高聿祺。

她无法想象自己在高聿祺的笔下是怎么样的，又是怎么样的一幅速写。

表情是怎么样的？衣服的褶皱多吗？她看起来胖瘦与否？

再或者，难看吗？

这样的五分钟，在陈南玥的脑海里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耳边仿佛出现了秒针在嘀嗒的声音。

在快到达临界值时，终于在陈江的一声“好了”中结束。

陈南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来，拿着凳子回了自己的画架前。

宋言停笔，先一步过来顺手拿走了走到眼前的陈南玥手里的凳子。

“还好吧？”宋言问她。

宋言清楚陈南玥不想露风头，也不喜欢露风头。

陈南玥摇摇头：“还行。”

宋言定定地看了会陈南玥后，“你要不要看看我速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江的话打断了，“一个一个把速写本拿过来给我看看。”

“陈南玥，作为模特你过来也看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陈南玥知道宋言要说什么，“等等吧。”

她走到陈江旁边。

陈江先是拿了其他人的画和自己的对比，让陈南玥找出优点和缺点。

一个优秀的学生，首先要学会判断一幅画的优点，而不是先找出一幅画的缺点。

陈南玥凭借着本能去判断，陈江细细地和她说着速写。

说了好久，顺便把视频发在群里，让陈南玥回去看看过程。

刚刚的写生速写拍了照片，如果可以的话，陈江让陈南玥自己也画画。

陈南玥点了头。

然后，陈江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高聿祺说：“拿过来，遮遮掩掩，当小姑娘啊？”

高聿祺走过来，眉眼淡淡，修长骨节拿着速写本，指腹上沾了点炭笔的灰。

他就那么把速写本递给了陈江。

那瞬间，陈南玥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是自然而然生成的感知，整个人都像是煮沸后的开水，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她在紧张，又在期待。

紧张，期待高聿祺笔下的自己。

等了好久，她等到了。

陈江拿过高聿祺的速写板。

也是在那个瞬间，陈南玥看清了速写板上的速写。

那一刻，陈南玥先看到的不是如何评价自己，而是松弛有张力，轻重节奏做到极致，是会说话，会呼吸，像是在琴上拨动，弹奏出乐曲的线条。

只是这样的画面还不够完整。

陈南玥刚刚看到的高一高二大多数学生还需要画体块，但高聿祺的画面看不出体块的痕迹，而是直接起型，比例也完全是正确的。

五分钟也来不及画体块，他也不需要画体块。

陈江切切实实地夸了高聿祺，说他在学校又精进了不少啊，打趣说以后来画室教书，成为画室招牌。

高聿祺懒懒散散地回应过去：“不要啊。”

这话听着认真的，至于为什么不要，陈南玥挺好奇的，，但陈江没继续问下去。

这话也不了了之了。

趁着陈江和高聿祺说话的间隙，陈南玥好好地把高聿祺的速写打量了一番。

她在他的画面里，十分写实。

没有表情，神情淡漠，眼神放空，像极了一个布娃娃。

她穿着白色的T恤，衣摆长长的垂着，裤腿碰到了椅子，有点摆烂的动作。

陈江很细节地在说高聿祺的速写，陈南玥认真地听了进去。

听完，那张速写又回到了高聿祺手里。

陈江去拿了另外一个同学的速写。

高聿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陈南玥身旁，很轻浅又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陈南玥的身子僵硬，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要回头，又硬生生地强迫自己打消那个念头。

她恨死自己了，恨死自己不够漂亮，不够坦荡。

否则在这一刻，一定能够无所畏惧地转头，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和他说上几句话。

说自己想要，想要他手里的速写。

也想要，和他说话。

只是太多话她没法说出口。

可没有想到的是，高聿祺先一步同她说话：“陈南玥。”

陈南玥终于扭过了头。

紧接着，高聿祺把速写板上的那张速写递给了她：“送你了，画得不是很好。”

“要吗？”

这太像是一份天降的大礼。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接着“咯噔”一声。

陈南玥的掌心出了汗，她眨了眨眼，干巴巴地说了句：“可以。”

不是要，而是一句“可以”。

太像客套里的淡漠。

而高聿祺没想那么多，礼貌地笑笑，“好。”

“谢谢。”

陈南玥接过了他手里那张速写。

明明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却像是有千斤重。

明明只是一个十分普通而又平常的动作，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干净，澄澈。

却因为他的几句话，情绪却有了波涛汹涌的变化。

高聿祺给完，没再和陈南玥说话。

陈江拿着其他同学的速写过来，又继续和陈南玥说。

等这一系列的事情完成后，陈南玥再回到画架前，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宋言坐在画架前，有些失神。

陈南玥没有把高聿祺给她的速写折起，而是完整地夹在自己的速写本里。

再回头，宋言愣愣地盯着她。

陈南玥被吓了一跳，拍着心脏：“你干嘛？你怎么没把速写给陈老师？”

“没画。”宋言淡淡地说。

“没画？”陈南玥诧异。

“嗯。”

“那你前面问我要不要看你的速写？”

宋言随意地笑：“我说的是你要不要看我给你的速写本啊，你不是放在画架下面了吗？”

陈南玥：“……”

她去拿画架底下宋言的速写本。

陈江也走过来问宋言刚刚的写生速写呢，怎么没给他。

宋言是真的和他说的那样，没画，他说自己画错了，五分钟结束后，他重新画来不及。

他的速写成绩非常好，偶尔失误一次没有什么，只是陈江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谈话间，陈南玥无意用余光瞥了眼宋言的画板。

画板前夹了好几张速写纸，而第二张的边缘露出。

忽然，陈南玥意识到，那一张宋言画过。

陈南玥没想那么多，她把宋言的速写本看完后分析了优点，把他的速写本放回他的画架底下。

再抬头，盯着自己的速写本去看。

没有翻开，仅仅只是盯着封面。

然后，附近有脚步经过。

陈南玥没有仔细去看，去听，去分析是谁。

单单是落下的脚步声，光线下落下的影子，余光瞥到的鞋子。

她就知道，是高聿祺。

即使脚步声是远的，背影是远的，夹在人群中的。

陈南玥也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位置。

暗恋，真的是一件，又酸又甜的事情。

像是明媚的阳光，像是落在阴影的影子。

那天回去的时候，陈南玥刻意把速写本也带回去。

她不想把这张速写纸放在画室，想放在家里。

没有晚回去，和画室下课的点一样。

宋言慢吞吞地削笔。

而陈南玥快速地收拾着东西出画室，宋言看着她匆匆的动作，很轻地扯了个笑。

轻到听不见。

陈南玥快步地出画室，拐过楼梯间。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眼前的人。

此刻下楼的人不是很多，陈南玥很慢地走在高聿祺的身后。

一前一后，差着两个阶梯的距离。

陈南玥的动作很轻，装作和平常一样下楼。

而高聿祺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回头。

他低着头，摸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敲打什么。

接着，他摸出一只耳机戴在右耳上。

流畅的动作，陈南玥用着目光描绘着。

他的背影挺拔，清瘦。

她的目光没有很大胆，低垂着眸，隐藏掩盖得很好。

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下楼的速度很快，没有过多久。

高聿祺今天没有骑车，他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陈南玥的目光里，

陈南玥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

她看他的背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也说不出口。

陈南玥仰头，依旧是无声，只剩街灯亮起的小路。

她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这样的日子所剩无几，屈指可数。

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无声的夜，容易想很多。

画室的墙上挂着艺考倒计时，时间一天一天的倒数，一次比一次少地见面。

为什么偏偏在最后的日子暗恋上他。

她很匆忙地下楼，不是因为着急回家，只是因为看到高聿祺了。

只是为了看一眼，他的侧脸，他的背影。

这样冲动，不会在陈南玥身上出现。

只会在，十八岁，暗恋上高聿祺的陈南玥身上出现。

那叫，不够勇敢的十八岁。

那叫，少女的情窦初开。

那叫，暗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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