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于夏 第10章 第 10 章

陈南玥又怎么可能是不想给。

她很少在画室把画画完了给高聿祺看。

屈指可数。

兴许是因为高聿祺和画室学生的年龄相近，所以比起陈江，他实在是更容易让人觉得亲近，太多的人更喜欢把画给他看。

在高聿祺漫不经心的神色下，陈南玥把画递给了他。

其实问题不是很大，只不过一眼，高聿祺平声和她说：“画面不够丰富，铺色一笔带过了，底色不够丰富，可以观察一下对称点。”

陈南玥了然地点头，把这些问题都记下。

其实她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心虚和他接触时不够坦然，害怕被看出那点心思，也害怕他觉得自己不够认真。

不过高聿祺并没有多注意陈南玥的表情，他把画板递给她。

陈南玥接过了画板，转过身回位置上。

在那之前，高聿祺叫住了她。

“画得挺好的，国美等你。”

这样的一句话，很难不让陈南玥多想，也很难不让她刚转过身快要平静下来的心跳重新加快。

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南玥回过了头，看高聿祺站在自己的面前，眉眼舒展，那样坦然。

她知道，其实不过是随口鼓励祝福的一句话而已。

因为他特殊，所以特殊。

.

十月六号，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陈南玥总觉得这天有太多美好的事情。

连夜晚走在云花巷的路上都觉得没有那么清冷。

陈南玥回到家时，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吹了头发，刚坐在书桌上翻开书，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巨响。

“砰—”

这一声巨响就像是一道闪电，撕开整个家的寂静，让陈南玥的心下一跳，连内心都觉得隐隐不安。

她推开卧室的门，下意识地去寻找刚刚那道声源。

门被打开的瞬间，陈南玥看到了蹲在地上慌乱收拾残羹剩饭的陈梅，以及怒目圆瞪的唐正国。

地上乱糟糟一片，空气中布满了饭菜的味道，原本的餐桌上空荡荡。

陈梅看到陈南玥从卧室里出来，她脸上残余的冷然迅速褪去，温声说：“玥玥，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睡觉，很晚了，明天还要去画室。”

陈南玥看着陈梅，“怎么了？”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沉默着。

最终，还是陈梅败下阵来，她收拾完地上的东西，丢进垃圾桶，“没有，我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东西。”

“可惜了，这些碗这么漂亮。”

陈梅丢掉最后一块净白青瓷陶瓷片。

那是她最爱的碗，已经被摔碎了，她用了十多年，早已经习惯，每次拿时都小心翼翼的，十多年如一日。

可以信吗？陈梅的话。

陈南玥自然是不信，她看着唐正国，直视他。

“……为什么摔碗？”

“你别以为我妈让你回来，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话音落下。

整个气氛死寂下来，空气里的温度像是骤然下降到负数。

陈南玥就这么看着唐正国，一动不动。

唐正国就这么回视过去，在陈南玥落下最后一个音时，肉眼可见的，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变得恼怒。

面色潮红，仿佛下一秒就能炸了。

事实上，他走近陈南玥，高举起手，将要落下来。

陈南玥压根儿不怕他，静静看着他。

在巴掌落下之前，陈梅挡住了。

“唐正国！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陈梅死死地看着唐正国，大有这巴掌敢落下，她就能跟他同归于尽的趋势。

唐正国硬生生被陈梅的这句话控住了，他收回了手。

冷笑一声，“忒！”。

“砰”一声，房间的门被用力拉上，在这种大得不得了的声音中，唐正国进了房间。

陈梅松了口气，搂着陈南玥，“你说你出来干嘛？那碗是我打的，不是他。”

陈南玥咬了咬牙，迟疑着，“妈，你是不是把钱给他了？你上回说他开出租车，那租车的钱是不是你给他的？”

“你是不是答应给他钱了？”

这阵子陈梅几乎不和陈南玥说唐正国的事情，除了上回提了一句出租车司机还有离婚，再无其他。

陈梅不说，陈南玥也不问。

陈梅顿了顿，轻声承认：“我是答应给他了，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陈南玥诧异不已，“妈妈！你不用考虑我！我们家没有……他也没有养过我！……你怎么……你一定是去借的吧……”

一时之间，陈南玥内心复杂极了。

陈梅微不可察地叹气，她摸了摸陈南玥的脑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你安心读你的书，借钱，也是妈妈还，不用管妈妈。”

“你只要负责读书，考大学，未来走向世界就好了。”

陈梅总是这样，总是用着事不关陈南玥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切。

从小到大，在陈南玥的眼里，陈梅总是这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陈南玥没有任何的轻松感，只有一种快要弥漫出来的悲哀。

在这样的感觉中，唐正国走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A4大小的书本。

“啪。”

冷不丁的，唐正国把那本书丢在了餐桌上。

“你要考大学，听别人说要买这种书，给你买了，拿去看看。”

说完，他又进了房间。

昏黄光线中，陈南玥看清了那本放在桌上的书。

白绿蓝的封面，加红的重点词。

《全国美术生校考报考指南》。

陈南玥直勾勾地盯着那本放在桌面上的书。

看得久了，她的瞳仁微微失焦。

陈梅也看到了，略微地惊讶。

“……”

为什么，这样戏剧性的一幕会出现在此刻呢。

陈南玥百转千回地想。

剩下的只有哀伤。

.

那本书被陈南玥放进抽屉里。

这本书，确实对她有帮助，但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它。

所以到最后，陈南玥在网上寻找了电子版。

而这阵子，唐正国极其的安静，不知道是陈梅用了钱束缚住他，还是其他的原因。

总之，唐正国并没有再发过脾气。

相反，他很高兴，夜晚见到陈南玥回来时，还会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吃夜宵？

陈南玥没有同意，她回了卧室。

隔音不好的老旧房子，陈南玥从陈梅和唐正国只言片语中。

得知，唐正国赚钱了。

很多钱，这一周，不过七天，他就赚到了五千块钱。

唐正国的笑声浑厚，陈梅的叹息浅浅。

陈南玥不喜欢这种感觉。

七天，五千块钱。

陈梅有时候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

所以，陈梅的叹息又是为了什么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南玥不知道。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刻意去关注，去思考的感觉。

所以陈南玥宁愿选择去当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

这样最起码，没有人刻意去关注，去思考她的一言一行。

陈南玥拉开抽屉，拿出铁盒子里的蔷薇花苞。

有少部分的时间里，陈南玥上网搜索过蔷薇花的折法。

试图学会它的折法，想知道花苞后又是应该怎么折呢？

只是，太繁琐了，陈南玥一直没有折会。

抽屉里有着一包手工纸。

陈南玥抽出一张，翻出蔷薇花折法视频。

视频不长，陈南玥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折。

“翻折。”

“对折。”

“打开。”

无论是第几次，她还是没有学会。

所以，高聿祺也有这样失败重来吗？

就算有失败，高聿祺都一定会坚持下去，把它学会吧？

毕竟，他很爱他妈妈。

陈南玥低头看着手里那朵蔷薇花苞。

指腹轻轻摩挲着粉色的纸面，意识不由自主地去想高聿祺。

陈南玥放纵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上午，高聿祺提着行李匆匆来到画室。

他穿着黑色外套，里头的白T半扎进黑色的裤子，鸭舌帽遮去他半个眉眼，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高聿祺大步流星地走进画室。

陈江见他出现在画室，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赶飞机去学校吗？”

高聿祺从陈江的休息室里拿出一沓粉色的手工纸，在空气里晃了晃：“这叠纸，手工定制半个月，我妈喜欢的颜色。”

“上学期间，可得学会了那蔷薇花，等我回来送我妈。”

陈江一个拳头轻锤高聿祺的肩膀：“还没学会啊，你小子！”

高聿祺无声地笑了。

在这样的时刻，画室二楼的门口又出现一位女人。

她的身材苗条，穿着咖色的风衣，顶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大波浪，模样风情万种，明艳漂亮。

细高跟踩在地上，有着清脆的响声。

怕打扰到大家，她轻声喊：“高聿祺！”

连声音都是好听的。

高聿祺回头，下意识地把那叠纸放在身后遮掩着。

“妈，你怎么来了？”

林鹤兰温柔地朝高聿祺笑，“你啊你，上午出门那么急，说是来画室，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宿舍钥匙都不拿了？”

林鹤兰伸手，露出手里的一串钥匙。

“走吧，这个点还来得及，妈妈开车送你去机场。”

高聿祺恍然一笑。

陈南玥目光落向门口漂亮的林鹤兰。

他们的长相相似，关系亲密，一眼能看出是母子关系，只不过高聿祺会多几分温雅。

没有想到的是，林鹤兰回过了头，恰好与陈南玥的目光碰撞上。

林鹤兰轻轻地对着陈南玥笑了。

很礼貌又亲和的一个笑。

陈南玥慌忙地收回了目光。

在那样的笑容中，她竟然没有做出回应。

思及此，陈南玥收回了漂浮的意识，把那朵蔷薇花苞放进铁盒里。

林鹤兰实在是太漂亮了，仅仅一眼，也能看出她是个十足好的大人。

毕竟，高聿祺就很好啊。

这样好的人，一定会为他妈妈做很多很多事情。

陈南玥盖上盖子，把铁盒放进抽屉里。

目光望到抽屉下层，里头放着的那本唐正国送她的那本书。

她的手停住。

命运好像就是这样。

安排着每个人的家庭，每个人的轨迹都不一样。

所以她暗恋上高聿祺，又是不是她的宿命呢？

浩瀚而又无垠的世界里，冥冥之中将她推向了这条路。

但她好像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世间安排的一切，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只能选择接受。

天要下雨，她就打伞，天要放晴，她就散步。

唯独暗恋，这件事。

她不在乎是下雨还是放晴。

因为，那是暗恋。

因为，那是漫漫荒野中，她唯一又单一的羁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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