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
傅政的消息回得很快。
程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他将刀片扔进垃圾桶,把洗手池冲干净,抽出两张纸随手擦了擦掌心源源不断的血珠,脚步轻快地跑到宿舍阳台,往下望了一眼。
黑色的帕拉梅拉停在宿舍楼旁边那颗栾树下,车身一半隐匿在树荫里,一半照射在阳光下。
程淮雀跃地原地转了个圈,攥紧手机就冲了下去。
傅政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看到宿舍楼门口冲出一道身影,脸上挂着洋溢的笑。
程淮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直接将手摊开在傅政的面前,说:“哥,好疼,哥给我吹吹。”
还是用的小时候撒娇那一套。
傅政看了一眼程淮,在他嘴角发现了残留的面包碎屑,这才将视线落在面前的掌心上。
原本只是烫伤,现在又凭空多出了几道血痕,鲜红的血珠正往外渗。
傅政的眼神中带着审视:“怎么摔的?”
他手长,侧身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整套的酒精碘伏和纱布。
“我洗军训服,不小心滑倒了……”程淮随口扯了个谎,摸了摸鼻子,迟迟没等到傅政的吹吹,一直举着怪累的,就想把手拿回来。
“伸过来。”傅政冷冷命令。
程淮乖乖摊开。
纤细的手腕被握住,傅政拿出棉签,蘸了碘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一瞬间,程淮的身体紧绷住了。
傅政的手掌宽厚温热,掌心的茧子摩擦在他细腻的皮肤上,程淮全身都像过了电一般,酥麻的感觉顺着腕骨一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那股熟悉的痒意又在他的身体里发酵。
好想抱哥哥。
程淮咬住下唇,克制着身体的冲动。
傅政全神贯注地帮他消毒,没注意到他的难耐不安。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程淮开始左动右动。
左手被傅政握着,右手就摸摸这,摸摸那,时不时皱起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车里没有香薰,但是有傅政最喜欢用的那款古龙香水味,味道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
程淮细细品了品,没有闻到其他的香味,但还是不放心,冷不丁问道:“哥,有别人坐过你的副驾驶吗?”
“没有。”傅政头也不抬地回答。
程淮心情又好了几分,连带着问出的问题都有些得寸进尺:“哥,你现在不在学校住吗?”
“为什么这么问?”傅政突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程淮脑子一下短路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没答上来。
傅政瞬间反应过来,停下动作:“你学计算机就是为了这个是吧?”
他把程淮亲手养大,对方一抬屁股他就知道在蔫什么坏。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傅政的手掌心,程淮索性摆烂,试图转移话题:“疼,哥吹吹。”
傅政懒得理他,看着碘伏在程淮的掌心成膜,他还是应了程淮的话,轻轻吹了吹。
程淮看着傅政坚硬但柔软的侧脸,那是只为他展现的一面。
“为什么要出去住,是傅叔叔……”
“死了。”程淮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冷冰冰的两个字打断。
他说的太过随意,乍一听上去以为他说的不是“死了”,而是“睡了”。
程淮“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死了。”傅政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伤口消毒,包扎,打结,傅政一整套流程做下来毫不费力,如同他照顾程淮十五年一样,已经刻入骨髓。
程淮的手腕被松开,刚才温热的地方泛起一阵凉意,他盯着手背上的结,怔愣了几秒,他还在消化傅叔叔“死了”这个事实。
“程淮。”傅政突然叫他。
“嗯?”程淮转过头,他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这次见面后,傅政每次都是叫他全名,似乎在不断地提醒他,他们两个人一个姓傅,一个姓程。
但这种全名的称呼,又让他莫名觉得头皮发麻,他喜欢被傅政由身到心掌控的感觉,那样他就永远可以生活在傅政的臂弯之下,一辈子黏着傅政。
傅政静静地凝视着他,冷淡的眼底被墨色晕染开,看着程淮的眼神像是看着猎物,末了开口:“我有没有教过你,撒谎是要受惩罚的。”
少年的撒谎技巧太过拙劣,这么多年还是如出一辙。
程淮低下头,摸了摸掌心的纱布,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傅政,如实招了:“你又不肯见我,我只能这样了,哥,我好想你,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都没有回,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程淮说着就要掉泪,他忘乎所以地表达对傅政的迷恋:“哥,你能不能抱抱我,亲亲我,不然我感觉我要死了……”
想到之前担心的事,程淮几乎是不过脑子地问道:“哥,你跟别人上过床吗?”
这番话把傅政气得太阳穴直跳,他捏住程淮的下巴,将人掰过来面朝着他:“程淮,不长记性是不是?”
傅政目光沉郁,眼眸深处蕴藏着难以捕捉的怒火,但是表面只剩下一片望不到边的平静,那平静本身便是一种彻骨的疏离。
程淮在这种眼神下溃不成军,他心底一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捂着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肩膀抖动个不停,小脸也一片惨败,偏偏还要扯着傅政的衣袖,“哥哥哥”地叫个不停。
想起俞川的诊断结果,傅政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只好忍着不发作。
沉默片刻,傅政仰在座椅靠背上,捏了下眉心,说:“别装了,下车吧。”
原本地动山摇的咳嗽声瞬间停住,程淮的眼眶又开始泛红,他死死抓住傅政的衣服,将傅政塞在裤下的衬衫都扯了出来。
怕傅政赶他走,他一咬牙,直接起身跨过驾驶座中间的隔断,迈开腿坐在了傅政的胯.下,倾身上前,双手搂住傅政的脖子,两行泪紧接着落下。
“哥,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桂花酒酿圆子。”程淮泣不成声,把泪都蹭在傅政衣服上,白皙的脸上满是泪水,哭的鼻尖都开始发红。
他声泪俱下的控诉:“我不敢吃学校的饭,啃了两天面包了,好难吃,我好饿。”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用屁股蹭着傅政,在他的胯.下磨来磨去。
程淮嗅着傅政身上的味道,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整个人飘飘欲仙,被他哥迷得五迷三道,搂着傅政的手臂越收越紧,想要把自己嵌在傅政的身体里。
程淮从小被傅政养的娇气,吃饭挑剔的很,葱姜蒜和调料一点不吃,蔬菜只吃芹菜,其他的吃了都会过敏起红疹,油腻的不吃,太甜的不吃,辣的也不行,芒果和桃子只能吃切成丁的,太酸的水果吃不了,螃蟹和虾只吃傅政给他剥好的。
傅政为了让程淮饮食均衡,十五年如一日,每天三餐亲自做,再把人抱在腿上,哄着给人喂下去,每次哄程淮吃饭半个小时,他再用三五分钟解决掉剩下的,从来没让程淮吃过一顿外面的饭。
从小胃口被养的刁,导致傅政刚消失的那一年,程淮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胃出血住院,整个人瘦脱了相,靠着每天在医院打葡萄糖续命。
傅政手臂搭在车窗上,被怀里的小家伙拱得浑身起火,冷声命令道:“滚过去坐好!”
程淮止住了哭泣,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政眼神幽暗:“要不你来开车?”
程淮知道这是得逞了,他抹了一把眼泪,乖乖退回去坐好。
跟顾思明的说法一样,只有十几分钟,傅政就把车停在了一幢别墅门口。
程淮跟着下车,看到了别墅门外的矮墙上镌刻着“观阁书院”四个字。
小区里很安静,树木繁茂,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是特别豪华,甚至比程淮想象的还要朴实一些。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幽香,程淮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他喜欢的味道。
傅政带着人上了电梯。
程淮这会乖的不行,目的达成后他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安静地牵着傅政的小拇指,屁颠的跟在人身后。
电梯停在三层,打开就是玄关。
感应到来人,双开扇大门自动打开。
“自己拿拖鞋。”傅政丢下这句话,就进了厨房。
程淮站在原地没动,四周看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等到他自然地打开鞋柜,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拖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幢房子的构造和布局跟他和傅政之前住的那套实在是太像了。
程淮走进去,像是验证自己的猜想一般,走过客厅、卧室套房,甚至连阳光房和浴室,所有的布局、陈设、物品摆放,几乎是复刻,一模一样。
程淮的心头酸酸涨涨的,他穿过客厅,冲到厨房。
傅政连衣服都没换,衬衫刚才被程淮抓得凌乱,他放任没管,只把衬衫袖子卷上去,手背脉络青筋凸起,顺着手臂隐没在袖口边缘。
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熟练的洗菜,起锅,热油,男人低沉的声线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震的程淮耳根都有些酥麻。
家里没有现成的小圆子,傅政就拿了面粉自己做。
程淮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正好傅政撂了电话,他碎步跑过去,手臂搂上傅政的腰,把脸贴在坚硬的背部,蹭了蹭。
傅政手上沾了面粉,不想碰他,警告道:“别找事。”
程淮不肯放,黏在傅政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傅政走到哪他就抱到哪,直到傅政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四菜一汤很快做好,都是程淮爱吃的菜。
傅政把菜端到餐桌上,摆好碗筷,目光落在光着脚窝在沙发上的程淮身上,手中的电话没停:“过来吃饭。”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对方战战兢兢地问:“老大,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傅政收回视线:“没事,你继续。”
程淮慢吞吞走过来,看到只摆了一副碗筷,努了努嘴。
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桂花酒酿圆子,熟悉的味道让他顿时全身都舒畅了。
傅政往窗边走了几步,低声吩咐着事情,偶尔转过头落在小口吃饭的程淮身上。
程淮吃饭的时候习惯坐的直,上身的衣服跟着他的腰一起陷进去,勾勒出性感的臀部曲线,傅政盯着看了一会,喉结滚动了两下,侧过脸看向窗外。
等到挂断电话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程淮只喝了一碗圆子,其余的饭菜一动没动。
程淮眼巴巴地看着傅政走过来,问道:“哥,你不吃吗?”
“不吃,你吃。”他把手机放在餐桌上,准备去卧室冲个澡,还没迈开步子,衣角就被人扯住。
程淮抬着头望着他,眼里的祈求呼之欲出。
傅政一怔,随即了然,鼻间溢出一声轻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怎么?想让我喂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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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