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 第2章 图书馆的交集

明城中学的图书馆藏在香樟树荫最密的地方，三层小楼爬满了青藤，推开木门时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个装着旧时光的盒子。

许夏是在转来的第三天发现这个地方的。那天下午没课，赵磊和王浩约着去打球，他婉拒了邀请，抱着本借来的《小王子》，沿着石板路往里走。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老式吊扇缓慢的转动声。许夏沿着书架慢慢逛，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落在地上，碎成一块块斑斓的光斑。

他在文学区停住了脚步。最高一层的书架上，摆着一套精装版的《百年孤独》，墨绿色的封皮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许夏踮起脚尖够了够，指尖还差着一截，脚下的木梯又摇摇晃晃的，让人没底。

“要拿这个？”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许夏吓了一跳，差点从梯子上滑下去。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腰，带着微凉的体温，稳稳地把他拉了下来。

“叶知？”许夏站稳后回头，看见叶知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竞赛书，“你也来借书？”

叶知“嗯”了一声，目光越过他落在书架顶层：“要哪本？”

“就那套《百年孤独》，最右边的。”许夏指了指。

叶知放下怀里的书，走到书架前，抬手就把那套书取了下来。他个子比许夏高不少，做这个动作时显得格外轻松，袖口往下滑了点，露出手腕上一小片淡青色的血管。

“谢谢。”许夏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这次两人都没躲，像早就习惯了这种短暂的触碰。

“你也喜欢马尔克斯？”许夏翻着书，随口问道。

“还好。”叶知拿起自己的书，“解题累了会看两眼。”

许夏想象了一下叶知边做竞赛题边看《百年孤独》的场景，觉得有点奇妙。“你经常来这儿？”

“嗯，这里安静。”叶知往阅览区走，“要一起坐？”

许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邀请自己。“好啊。”

阅览区靠窗的位置有张长桌，叶知选了最里面的座位，放下书就开始摊开笔记本。许夏在他对面坐下，把《百年孤独》放在桌上，却没立刻翻开，而是看着叶知写字的手发呆。

他的手指真的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握着笔时指腹会微微用力，留下一点浅白的痕迹。许夏突然想起昨天赵磊说的话——“他转笔特别溜”，忍不住小声说：“叶知，你转个笔看看呗？”

叶知写字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眼睛里，瞳仁的颜色好像深了点。“为什么？”

“赵磊说你转得特别好。”许夏说得理直气壮，像个看热闹的小孩。

叶知沉默了几秒，还真的放下笔，拿起三支黑色水笔开始转。笔在他指间飞快地旋转，像有了生命似的，时而交叉，时而分开，却始终掉不下来，看得许夏眼花缭乱。

“哇，好厉害！”许夏忍不住鼓掌，又赶紧捂住嘴，怕吵到别人，“你怎么练的啊？”

叶知停下动作，把笔放回笔袋，淡淡道：“做题累了就转，转着转着就会了。”

许夏：“……” 果然是学神的世界。

他终于翻开《百年孤独》，却没看进去多少，注意力总被对面的动静吸引。叶知做题很专注，眉头偶尔会皱起来，大概是遇到了难题，这时他会停下笔，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跟自己较劲。

过了大概半小时，叶知突然停下动作，盯着一道题看了很久，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许夏看着他指尖的力度越来越大，指节都泛白了，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道题……是物理竞赛题吗？”许夏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有点眼熟。

叶知点头，没说话。

“我好像在你笔记本上见过类似的思路。”许夏指着其中一行，“是不是可以用动量守恒定律试试？”

叶知愣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拿起笔飞快地演算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刚才快了好几倍，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不少。

几分钟后，他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谢了。”

“不客气，”许夏笑了笑，露出梨涡，“我也是看了你的笔记才想起来的。”

叶知看着他的笑容，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推到许夏面前。是颗薄荷糖，透明的糖纸，跟昨天的柠檬糖包装很像。

“给你的。”他低声说，“刚才转笔的谢礼。”

许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自己刚才的“请求”。他拿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甜。

“挺好吃的，”许夏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比柠檬糖适合你。”

叶知的耳尖好像又红了，他低下头继续做题，声音闷闷的：“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说话，却有种奇妙的默契。许夏安静地看书，叶知低头解题，偶尔有风吹过，带来窗外香樟树的味道，混合着书页的油墨香，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许夏看到书里描写马孔多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雨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叶知。他刚好也停下笔，大概是累了，正望着窗外发呆，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像平时那么冷。

“叶知，”许夏突然开口，“你说，真的会有下不完的雨吗？”

叶知转过头，看了他几秒，才说：“不会。雨总会停的。”

“那要是一直下呢？”许夏追问，像个较真的小孩。

叶知想了想，说：“那就找个人一起等雨停。”

许夏的心莫名跳了一下。他看着叶知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学神，好像比谁都懂怎么让人安心。

他低下头，继续看书，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嘴里的薄荷糖慢慢化了，清凉的味道却好像钻进了心里，带着点说不出的甜。

快闭馆时，叶知先收拾好了东西。许夏还在跟最后几页的内容较劲，他就站在旁边等，没催。直到管理员过来提醒，许夏才慌忙合上书。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没事。”叶知帮他拿起书，“我帮你还。”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连在一起。许夏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觉得，转学到这里，好像是件很幸运的事。

“对了，”许夏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叶知，“这个给你。”

是颗草莓味的硬糖，粉色的糖纸，画着个咧嘴笑的草莓。

叶知看着糖，又看了看他，没接。

“这个不过敏吧？”许夏赶紧说，“我看了配料表，没有柠檬，也没有薄荷，就是纯草莓味的。”

叶知犹豫了几秒，接了过来，放进了口袋里。“谢了。”

“不客气。”许夏笑得一脸灿烂，“下次我再给你带别的口味的。”

叶知没说话，嘴角却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许夏看着叶知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往家走。口袋里还揣着叶知给的薄荷糖的糖纸，他摸出来看了看，阳光透过糖纸照在手上，泛着淡淡的彩色光晕。

他突然想起叶知说的话——“那就找个人一起等雨停”。

许夏低头笑了笑，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书包最里层。

也许，不用等下雨。

也许，现在这样，就很好。

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气吹过来，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许夏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心里像揣了颗刚剥开的糖，甜得快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