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如遭雷击。
...未婚夫?他怎么会有未婚夫!!?
啥年代这,这,男男都能结婚了吗??
“你未婚夫这么殷切贴心地照顾你,敢情你拿人家当护工使唤呢?”季暄是又无语又气得想笑。
检测到被内涵,呆若木鸡的季南才悠悠回过神来,自动输出反驳:“我也没有使唤他啦……”
只是身上哪不舒服就把人叫过来给自己挠挠捏捏锤锤,汤烫了要他吹凉,凉了要他拿去热一热,无聊了要他给自己念点新闻打发时间,睡觉了要他给自己讲点童话故事,时不时还要他拿出镜子给自己照一照……
这应该不算使唤……吧。
季南眼神躲闪,间或瞟他哥一眼。
季暄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是心虚,失忆了也改不了这少爷性子,到哪儿都坦然自若地把人使唤来使唤去。
齐树这小子也是够惯着他的,果然老话不假,什么锅配什么盖,呵。
“服了你俩了。”季暄似乎想翻个白眼,但忍住了,转成撇开了脸。
他望着窗外,很久,于是季南也望过去。
秋天呢,枫正红,风很静,没有怒号。
随着秋风冷静了些,季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未婚夫,不是自己的,是身体的原主的。
这毕竟是abo的世界,alpha和omega结婚是多么合乎情理的一件事,所以并不太值得惊讶的。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因为他喜欢女生,他是个直男啊!
他试探着开口:“哥。”
“嗯?”季暄的目光从红枫上移开,两厢对比之下,季南苍白的脸色过于刺目,叫他把额皱得更紧。
“我俩是……什么时候结婚啊?”
季暄怔了片刻,眼神复杂看他一眼,才面色略有沉重地开口:
“本来……你俩的婚礼定在了去年冬天,你车祸后的……三个月。”
“唔。”季南的呼吸一滞。
也就是说,如果原主没有出那场车祸,他和齐树现在已经是一对恩爱的合法夫夫了。
这还真是……有些遗憾的。
但他想,等他回到原本的世界,说不定原主的灵魂就能在这具身体上再次苏醒了,那样他们就还可以做对眷侣,自己也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皆大欢喜。
所以结论依旧是——他必须得回去。
季暄继续说了下去:“后来……自然就无限期推迟了。刚把你送来的时候,外面也是这样红的一片。”他又往外看去。
“再过几天,恰好一年了。”他沉重的目光似乎被那些同样沉重的红色吸走很多,再看回来的时候已然变得轻盈,“…看来你还算是有点识相,没让我们等满一年。”
“他这一年都在疗养院照顾你,你没醒,不用提、也没人敢提这事。不过你现在醒了,倒是可以把婚礼重新提上议程。”
“但怎么也得等你身体恢复,再快也是明年了。”季暄眯着那双很冷的桃花眼,“怎么,你心急?”
不是失忆了?难道一见钟情了,这么急着要结婚?嘁,肉麻。
“不是啦……”季南摇摇头,又开始扑闪起他那眼睛。
季暄心下一沉,直觉他憋不出什么好屁了。
果然,这混蛋不知好歹地问:“我是想问一下,这婚约…能取消吗?”
“……你说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季暄表情木然,但季南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怒气又在积攒了。
季南悻悻然不说话了。
季暄侧过头不再看他,仿佛他是把火,他哥再看一眼就要引火烧身boom一声爆炸一样。
只见季暄用力捋了一把头发,额上青筋突突地跳,胸口不断起伏,呼出好凶一口气,冷冽的眼神如刀猛地刮过来,把他当鱼鳞剔了:“你小子,刚醒来就想把你哥气死是吧?”
季南闭了闭眼,把自己往后缩了缩。
“看着我!再敢提一句这事有你好看,给我好好恢复身体,然后把所有事情全给老子统统想起来!”
说完,他站起身,猛地拍下护士铃,转头喊:“护士!让他给我躺下睡觉,电视给他关了!”
“诶,诶——诶!”季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季暄就大步流星离开了病房。
“咋这样啊——”
这哥忒霸道!齐树好歹求两下还能让自己多看十分钟呢!
“诶,不准关!”季南慌乱但无力,企图去抢遥控器。
但护士小桃已动作迅速地把遥控器收好,语气温柔又不容置喙:“这是小季总的意思,还希望季先生理解我们,以您目前的状态确实需要多休息……”
说着,又把质量顶好的遮光帘拉上,室内瞬间昏暗如黑夜。她动作轻柔地把季南放躺下,掖好被子,笑眯眯道:“好啦,季先生,您睡觉吧,午安~”
季南:“……”
他在一片黑暗中撇了撇嘴。
没想到他哥对取消婚约反应会这么大。
明年……距离婚礼看上去确实还有好一段时间,但他不能保证自己在婚礼前能穿越回去,如果自己真的跟齐树结婚了,那就糟糕了。不仅作为直男的他无法接受,更是对季南和齐树这段感情的不尊重,毕竟他并不是原主,不是齐树真正爱的那个人,他不想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插足别人的爱情。
所以他想着先把婚约取消,以免后顾之忧。
如果季南和齐树真心相爱,那等原主回来了,他们还可以再婚嘛不是。一婚分手不见,二婚情比金坚!
但听护士叫他哥什么小季总的,估计季家是个豪门,他们这是豪门大家间的商业联姻,婚约牵扯着各方利益和家族的脸面,取消了怕是要上商业头版让人家指指点点。
他闭上眼。
唉,烦,真是一个不眠…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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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迷蒙中,季南缓缓...猝然睁大了双眼!
“你醒啦?”四颗头悬在他上方,四脸惊喜。
季南倒吸一口凉气,好险没喊出来,又缓缓闭上了眼,把四颗头隔绝出视野。
妈呀,心脏病要犯了。
一颗头是护士小桃,依旧是笑眯眯的语气:“季先生醒来了,我记录一下数据……正常...正常...哎呀心率有点高,没事很快就会恢复了,那我就先离开了,有事按铃叫我或者医生就好~”
一颗头是齐树:“好的,麻烦了。”
两颗夫妻头也附和道:“好,好,多谢你们了。”
季南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那对中年夫妻。
他们正坐在病床的同一侧,男人两鬓掺了些白,但依旧英挺,女人仪态优雅,利落大方,状态看着也年轻,模样和自己有八分相像。
估计这就是季南的父母了。
这个世界的人咋都这么养眼呢,中年夫妇也别有一番风味。俩人的气质都很适合复古的路子,搭配一番再放小洋房里挽着手拍上一张,那活脱脱就跟上个世纪的油画似的。不过他们此刻都身着黑色正装,倒也格外帅气。
女人低头,视线和他悄咪咪偷看的一只眼对上。
季南愣了愣,随即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眨眨,好显得偷感没那么重。
女人噗嗤笑了一声。
她表情霎时便温软下来,轻蹙着眉,眼却弯起,轻叹。
“…醒了就好。”
这一声真是跌宕,有沉重的苦痛,有轻盈的喜悦,是整整一年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明朗,是经久积攒的厚重云翳因他一下顽皮举动骤然消散的无奈和酸软。
齐树摇起了病床,把季南扶坐起来,介绍道:“这是你妈妈和你爸爸。”
温岚朝齐树缓缓一点头,牵过季南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温声问:“小宝,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季秦风虽没有言语,但也把身体倾前来,面露期待。
季南心思蓦地沉重了——唉,这世界上又要多两个伤心人了。
果不其然,温岚和季秦风看他摇头,那两双清澈瞳孔里的光也渐渐淡下去。
都是饱经风霜的生意人,但经久磨砺的泰然自若也掩不住真切的失落啊。
不过温岚倒是很看得开,眸光很快又亮了,轻轻抚着他的手背,“没事,小宝,妈妈相信你。”
“小宝总有一天会把我们大家都记起来的,对吗?”她笑着问。
她的瞳色和自己一般浅淡,但锋锐非常,像精细切割过的日光石,棱角利落,折射出来的光异常刺目,灼人。
季南不由得垂眸躲过她的目光,再很轻地点头。
“嗯。”
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温岚把这当成季南失忆后和自己暂时的生疏,没多在意,又握着小宝的手和他随意谈了几句,沉默的季父在一边嗯嗯哦哦,发出些很低沉的动静,时不时补充一两句话。
谈论的无非还是他哥也问过的那些问题,诸如恢复得怎么样啊,疼不疼啊......
“不疼了。”季南实话实说。
温岚动作轻柔撸起他的衣袖,指腹轻轻摸在那一条凸起上:“唉......还是留了疤。”
季南在那场车祸中伤得并不算严重,断了两根肋骨,手臂骨折,手术之后很快便恢复好了,最大的问题是脑部受到的冲击过猛,以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温岚和季秦风是连夜陆转空转陆奔波前来的,一路上心急睡不着,接近整整一天没阖眼,很快便乏了,和季南告了别。
于是又剩下季南和齐树独处。
齐树坐得很近,他身上那股不知名的草木气息又侵袭而来,此刻这些昭显齐树存在的气息密密麻麻写满了“尴尬”二字,将季南紧紧裹缠。
季南不由捏了捏被子。
先前他使唤齐树使唤得可顺手,可现在知道他是自己未婚夫了,小腿有些痒了都不好意思叫人给自己挠。
季南/齐树:“你......”
撞话了,两人俱是一怔。
齐树先反应过来,轻声笑了,问他:“怎么了?”
“呃......”季南心中踟蹰,最终还是决定问出,“你…...是我的未婚夫,对吗?”
“!”齐树的漆黑眼眸倏忽间镀了一层光,极亮极亮,指路的北极星一般,像是等到久未归家的主人的小狗。
“你、你想起来了吗?!”
他激动万分,就要去握季南的手——
“没有。”季南摇头,定定看着他。
齐树的动作一顿。
“…是我哥告诉我的。”
“......”
齐树深深看他一眼。
继而,他浑身失力一般,整个人都垂下了。
原来主人仍未归,那门口的响动不过是顽皮的风跟这小狗开了个玩笑,耳朵倏忽间耷拉了下去,失魂落魄,挨抵着门扉继续它痴痴的等待。
感觉自己快把人弄哭了,季南那些想要取消婚约的试探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只好找些其他的话题:“呃,那个...你为啥不告诉我啊,忘了吗?”
忘性未免也太大了吧?
“...…医生说,你刚醒来的这几天不要刻意提起过去的事,先等你自主回忆,以免给大脑造成负担。所以……”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季南。
“我在等你自己把我记起来……”
季南抿着嘴不说话了。
早知道不问了,这破嘴!
一阵无言。
窗外,夜色溅没了最后一抹悬在远山边沿的群青。
“.…..没关系。”
齐树率先打破了沉默。
季南看向他,那双比窗框里的夜还要黑的眼珠里,又隐隐有了些微的亮。
是亮吗,还是只是自己依旧惨白的脸色映在了里面。
“没关系,南南。”
他握住季南的手,季南的肢体有一瞬的僵硬,但没躲。
“我知道,”他将季南的手塞进了被子里,“你只是暂时忘了我。”
“我相信你会想起来的。”
齐树熟练地将床放倒,用柔软的被子将季南妥善包裹,只露出一张好看的脸。齐树垂眸看着季南有些呆愣的模样,依旧温和地笑了笑,好似先前那些不快的情绪荡然无存。
“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煲汤,好了再叫你醒来。”
灯被关掉,病房骤然间暗下去。
“......”
好一会儿,季南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自说自话地又把他给放倒了!
他说要睡觉了吗?谁来在意一下他的想法!
……不过,再听到他那声“南南”,季南才发觉——齐树是自己未婚夫这事其实从一开始便有迹可循。
例如,自己初初醒来之时,齐树正趴伏在病床边浅眠,可明明陪护卧室就在不远处。
接着自己因为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发出了轻微的动静,他很快便被惊醒了。
先是瞠目结舌,而后是欣喜若狂,甚至盈了满脸的泪水。
再如,第一次得知自己失忆时,脸上如潮水骤然褪去的欣喜,攀着空气蜿蜒而上的悲和痛。
又如,那一声声温软的“南南”,若不是至亲密之人,该不会这样称呼对方。
......
桩桩件件,都是齐树对季南的爱,他怎么能没察觉呢?
爱人昏迷不醒,归期不定,茫茫然的他依旧在病榻旁寸步不离守了三百多个日夜。
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明明齐树看上去已经爱到无可救药了。
后知后觉,自己先前实在是太过粗线条。
唉......这要他怎么把解除婚约说出口嘛。
头疼,又是一个不眠...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