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长廊的灯光昏黄而柔和,邱园坐在廊道尽头的沙发上,盯着走廊尽头那盏水晶吊灯。
邱园来见顾晴的初心在于,无论罗纹和林盛鸣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顾晴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真的愿意继续和林盛鸣的关系,一定越不过邱园这道坎。
邱园主动来,本就是为了表明自己合作的目的。
可是她一连从中午等到傍晚,顾晴都不曾出来见她。
走廊尽头传来房门开合的轻响,邱园猛地抬头,看清来人不过是路过的服务生后,她有些失望,但还是起身询问:
“您好,我是来见顾晴小姐的,我叫邱园,能不能麻烦您跟她说一声——”
服务生冲她礼貌客气一笑:“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有这个权限哈。”
“我明白,但我知道她一定也想见我的,你只需要跟我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行,我叫邱园。”
“抱歉。”
罗纹的人能把她带到顾晴居住的酒店套房外,顾晴却不愿意见她。
邱园失落地重新跌坐回沙发,闭目想如果今晚还是见不到她,邱园可能真的会借助媒体发话,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拉媒体搅混水...
走廊的一处忽然传来门把轻转,邱园警觉地抬起头,果然见到一处套房几个保安鱼贯而出,侧身排成一列,邱园反应过来赶紧上前。
“顾晴小姐——”
顾晴一身黑衣,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闻言似乎朝邱园这边看了一眼,却又很快压低视线,在保安的护卫中快步离开。
“顾晴,我是邱园,你肯定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和他早就形同陌路...”
保安组成的人墙将邱园隔开,邱园试图挤过警戒线,挣扎着往前冲,却被几双粗壮的手臂紧紧箍住。
“顾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谈谈不好吗?”
顾晴低头快步进入电梯,保安的手臂加力,邱园踉跄着后退,最终被挡在电梯之外。电梯合上的一瞬,顾晴抬头,与她四目相交。
“我们明明可以一谈...”
电梯门缓缓合拢。顾晴到底在怕什么,她刚刚投过来的一瞥明明带着心虚...邱园抬手拢了拢头发,身累心更累。
拖着千斤沉的身体,邱园先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垫垫肚子,给陈巍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让她别担心。
“家里你别担心,你走了那些记者也就走了。”
“好。对不住啊。”邱园懊恼地揉揉脑袋。
“说什么呢,你没见到那个女的就赶紧回来吧。”
“好,”邱园不想回家,“我去找趟罗懿青吧,今晚不一定回去,你和爸别等我。”
“要不明天再去...”陈巍想了想还是打住,“那你别太累,为他们那种人不值。”
邱园轻轻靠在墙壁上,边咬面包,边“嗯嗯嗯嗯”地回应妹妹的嘱咐,总算是回了一点血。
她明白这种娱乐新闻虽然目前来看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只要过几天就会无人问津,林家和顾晴的的态度估计都是冷处理。邱园是可以答应先不离婚,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罗纹要只手遮天地做好一切决定,凭什么?
林盛鸣的电话依旧打不通,这个缩头乌龟,关键时刻只会让女人出头的窝囊废。
邱园穿过公园露天广场,嬉笑的孩子打打闹闹从她身侧跑过,她脱了帆布鞋压低后跟踩在脚上,啪嗒啪嗒地走过石板路,在湖边的长椅坐下,即使已经日落,实木的椅面依旧暖洋洋的。
湖面偶被风吹起褶皱,邱园闭眼用面庞感受湖风,决定等下就去找林盛鸣,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放平心态就好。
“哟,这会儿坐这儿不怕喂蚊子啊?”
一道声音忽然打破她凝神的平静,邱园循着这道不算陌生的声音望去,居然见到了王千峰。
近六年不见的人在最近几天频繁遇见,邱园不觉得是个巧合,但她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班长,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王千峰自顾自坐到长椅的另一端,“荣幸荣幸。”
邱园静静地望向湖面,等待着他说明来意。
“心烦出来散心?”
邱园闭目不理他:“不心烦,心烦什么。”
手上忽然被人轻轻放上什么东西,凉凉的触感。邱园低头去看,印着她白t短裤一脸懵表情的被照片被放大到最大版面,赫然躺在“正宫”的字眼之下。
媒体解读地乱七八糟,邱园在看见“杀出去”三个字眼后就收回视线,把手机嫌弃一般地丢开。
王千峰瞧着她毫无波澜的表情,不掩探究:“这么镇静,不愧是‘正宫’。”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理会,邱园朝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副任你怎么说,我自是享受凉爽湖风的表情。
“不知道你看见这几张照片又是什么心情,还笑得出来吗?”王千峰从手机里翻出来几张照片,邱园本来打算走了,结果忽然从他口中听到:“这个人姓钟,是吧?”
她心中猛然一坠。
王千峰得偿所愿地让她睁了眼,他把照片呈到她眼前。
那是一张邱园和钟应并肩走在路灯底下的照片,有两个人都沉默的,也有邱园扭头对他笑的,显然是那天一起照顾茂茂的时候,有人用高速连拍拍摄的。
邱园淡淡扫了一眼,“你把我拍得挺好看的,谢谢啊。”
“不过你一个高材生喜欢干这个,怪不得找不到工作,该不会是偷拍被抓到有了前科?”
王千峰脸皮抽搐,“别急啊,还有呢。”
不过又是几张她和钟应在超市挑画笔的照片,邱园兴致缺缺地扫了眼,确认他没拍到茂茂,甚至更放心,他别的证据一点没有,就用那天的几张照片吓吓她而已。
王千峰道:“你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豪门夫妇双双出轨,这个标题怎么样?”
“不好。”邱园煞有介事地点评起来,全然没有王千峰预计的慌张。
“你语文还是不行啊,不光语文不行,当狗仔的能力也差了些。”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就说我出轨?笑死人了。”
王千峰一愣,见邱园又仰倒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我丈夫的大哥,我大伯哥。”
王千峰始料未及,可是明明她丈夫姓林...王千峰猛地想起确实看见过林氏有个养子的新闻。
这下轮到邱园欣赏他脸上五光十色的表情了。
“不过我猜你已经联系过媒体了,人家可能不敢为了这点没凭没据的新闻得罪林氏。我不明白,你又来威胁我干什么,我又没钱。还是说你想威胁林家给你封口费?”邱园站起来,“反正你要是觉得能成你就去啊。”
说完她转身即走,走了几步不忘回头说:“你别怕蚊子,毕竟人心比蚊子可怕多了,你说是不是?”
明明一步一步离开那个人,邱园来到路边,却在抬脚过马路时忽然腿软,一个好心的姑娘扶住她,关切问:“您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邱园出声才觉得自己的嗓子发紧。
转身往回走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从另一条猛地拐进来,在邱园面前猛然停住,不耐地朝她疯狂鸣铃,邱园一愣去看红路灯,分明是那个人不遵守交规,她开口想反驳,手机铃声响了,津城的人。
她整理情绪接了,没想到对面跟她说,他们的货被扣了,版权方把他们告了。邱园懵了,你们不是代工厂吗,结果对面急急忙忙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再也没人接。
邱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尽管她谨慎,没敢要太多货,但那些钱大概率是追不回来了。
她忽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招谁惹谁了啊,一个个都欺负她。
......
南京到未市直线距离约一千公里,从早上八点多接到罗懿青的电话起,钟应开始开车往回赶。
临近端午假期,临期的机票火车票全部售罄,高速路况倒还好,他一路上几乎片刻不停,赶到胡同找她时,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她妹妹有心担心地说她去找罗懿青了,但是钟应知道不是。
还好,还不算迟,他找到她时还不算迟。
银白月光将天台的地砖浸成冷色,白日残留的暑气早已被夜风吹散。邱园盘腿坐在长凳上,身上棉质的短袖被穿得松松垮垮,衣角随着风轻轻鼓起。
风把喝空了的易拉罐又重新吹回脚边,邱园被惹得低头,耳后柔顺地长发跌落脖间,又被夜风高高扬起,她像个孩子,顽劣地把易拉罐踢走又拨过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直到余光中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邱园下意识看向自己摆满一凳子的冰淇淋桶、冰啤酒,冲他笑笑,把碎发别到耳后。
“你来了啊。”
不等他大步走近,邱园站起来,已经把冰淇淋和啤酒推开,站起来捏着衣角,乖乖说:“我不喝了,我没醉。”
水光在眼底轻轻摇晃,她还在笑,笑得睫毛弯弯,明明就是醉了。
他站着,漆黑的眸底翻涌着暗潮,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用力地看她。
“坐啊。”
他深吸气:“邱园。”
“嘘——”,邱园又重新盘腿坐倒,到底没忍住举起酒瓶,要喝却因为他的注视而停下,她又看着他,笑了笑睫毛轻颤,却很快别看视线。
“我知道应该要看得远一些,所有的今天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过程比结果重要,所以要振作,但是…”尽管侧着脸,钟应还是看见她的面庞上底滑落一丝晶莹,她像是没意料到自己会哭,很快抬手抹去眼泪,还是笑着,“哎呀喝多了泪腺都控制不住了。”
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克制的堤岸,化作实质的暖流将她包裹,却又在抬手抵达前,被他硬生生收住。
邱园却抬头,望向他的眼睛目光澄明清亮:“你想抱我吗?”
她站起来,又走近几步。风送来她身上清浅浮沉的香气。
“钟应,你想抱我吗?”
脑中里某根弦突然崩断,邱园上前一步,用柔软的温度包裹他,像是不够,她抬臂环住他,用耳朵贴着他的心脏,紧紧地用着力。
钟应终于颤抖着,抬臂将她按进怀里。
胸腔微微共振,邱园好像笑了,她说:“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饭店遇到吗,就是我舅舅来的那次。”
钟应将下巴抵在她的发旋上,用深深的呼吸和更紧的拥抱回应她。
“那次我就觉得你想抱我。”她笑了下,“我好奇怪啊。”
他终于道:“邱园。”
“你不准说话。”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可以说话。”
“好。我不说话。”钟应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中酸涩。
“钟应。”邱园仰头,用下巴蹭了蹭他,气息一下一下扑上来,她似乎想踮脚用鼻尖碰碰他的喉咙。
“今晚你喜欢我一下吧。”
她醉了吗,她不知道。
“哪怕是怜悯、或者同情...”
香味在两人间极狭的罅隙里浮游,沉滞,近乎凝滞地胶着,却忽然被落下的吻冲破,钟应凑近,近乎失控地封住她的唇。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阴暗地期冀你,仰望你,是将你一言一行无端拆解、反复咀嚼,以此豢养心底蔓延的霉菌,将自己越缚越紧。
浮动的香气具象成绸缎,将两人裹进同一片混沌。
邱园,是我很早就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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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