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第27章 寻常

一般情况下都是赵浅和孙京宇在文一教室门口等韩舟放学，可这次韩舟却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他盖上笔帽，快速收拾好书包，直奔理一而去。

经过小办公室时，韩舟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秀眉微动，趴在理一教室的门框边朝里面探头。

此刻理一教室只剩最后一个人，韩舟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意。他退了回去，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教室里面传出动静。纵使已经知道了结果，韩舟依旧不死心地扭过头来。

那个同学熟练地将椅子推到桌下，背起书包朝韩舟走来。

“韩舟？你怎么还没走？”

韩舟：“我来找赵浅和孙京宇，他俩人呢？”

“哦，他们晚三的时候被我们老班叫走了。”那位同学看了一眼赵浅和孙京宇的座位，后知后觉道，“就是噢，他们现在都还没回来。”

“谢谢了。”

韩舟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对面的5号楼，年级组的窗帘依旧紧闭，看不清内里。

刚才那名同学在关了灯之后就独自离开，霎时间，走廊只剩下韩舟一人趴在护墙边上若有所思地等着。

良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拐角的方向传来，韩舟猛地一回头，只见拐角的顶灯乍亮，有人自光亮中走来。

是赵浅和孙京宇！

韩舟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抱着胳膊，等着眼前的两人过来。

孙京宇快步跑上前来，一双眼眸显得格外透亮，他一把箍住韩舟问：“真没想到你小子还在，怎么不进去等我们？”

韩舟反钳住孙京宇的胳膊，没好气道：“教室里面都没人了我进去干嘛，还不如站在外面吹会儿夜风。”

韩舟：“所以说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孙京宇解释说：“老胡把我俩叫过去谈了会儿话，他那拖延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都算好的了，要是再晚一会儿我估计赵浅能直接掏出手机告诉你别等了。”

韩舟挑了挑眉，疑惑地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赵浅，随后转向孙京宇：“什么意思？”

孙京宇未说先笑，他看了一眼静如止水的赵浅后张口道：“你是没见赵浅刚才在年级组干着急的样子，自从放学铃声响起，他那手就一直插在兜里，手机屏都摸光了愣是忍住没拿出来。幸好老胡给我俩放出来了，不然我估计他能直接捏住老胡的嘴先给你发个消息。”

韩舟听得入神，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他斜睨了赵浅一眼，赵浅正一副“你真多嘴”的样子盯着孙京宇看。

随即赵浅拽了拽韩舟的衣角，走进教室重新把灯打开。

孙京宇眼见当事人已经离开，随即停止话题。他跟随二人进来，回到座位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几人一齐出来。

孙京宇：“韩舟，一会儿要不要去书店？”

在学校里，抛开手机不谈，学生们能够消遣的事情只有打球赏景和看书。

韩舟：“？？？”

敢问阁下是没手机么？

韩舟：“去书店干嘛？”

孙京宇：“买书啊，荆姐没跟你们说吗？这次月考是按高考模式来的，你难道不做两份套卷熟悉熟悉吗？”

韩舟嗯了一声，此言有理。

三人来到书店，套卷的位置很显眼，韩舟几人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高三区的真题和各种模拟卷。

孙京宇双手叉着腰，看着眼前琳琅满目晃得脑袋疼的题集说：“先买两套模拟卷试试吧，我感觉现在做高考题纯纯浪费。”

赵浅则站在一旁，拿起一套黄皮套卷说：“还好吧，真题又不是只做一遍，可以先做两套年代远的感受一下。”

孙京宇轻哼一声：“你还是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那帮老师有多贼，真题是压不了月考咱们学校的卷子的。”

韩舟曲着腿，身子压在垒起来的书堆上，摸来一本英语真题把玩。

他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曾经，他和孙京宇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态，自认为仅凭自己学的那点皮毛面对高年级试题就可以应对自如，可结果却并非所愿。

*

“孙京宇，要不要挑战一下高难度的卷子？”韩舟手中攥着一张褶皱不堪的试卷，跑到孙京宇面前，兴高采烈地说。

孙京宇轻笑一声冷讽道：“行了吧，你只是多学了两章又不是多学了两年，就后面那几道大题你做的明白？”

“就做咱们学过的不就行啦。”韩舟没有气馁，反而依旧沉浸在刚刚征服掉的某道题中，“反正我感觉还不错，你要不要也试试？”

“不去。”

韩舟拿着卷子挤在孙京宇身边不停诱惑：“真的？确定不试试？”

“……”孙京宇迟疑两秒，最终松口，“算了，挑战一下，至少学过的我绝对能拿下。”

随后，两人找到高年级一个认识的朋友向他要了两份全新的的试题，专门腾出一个晚上的时间，坐在一起各自钻研。

“不行不行，几乎一半都做不了。”孙京宇放弃挑战，扔开试卷瘫靠在椅子上，恶狠狠盯着焦头烂额的韩舟说，“有这功夫还不如打会儿球。”

紧接着，他凑近韩舟，看到对方同样没写几个字的试卷，忍不住揶揄：“还狂么韩舟？”

韩舟眼看自己被识破，随即停下笔扭过头说：“服了。”

*

“算了，各买一套。”孙京宇眼看赵浅和韩舟都没了主意，索性不纠结，一连着台面上的六科真题和模拟卷全部搂走。

“有道理。”韩舟当即赞同，沿着孙京宇的轨迹同样搂一遍。

韩舟弯下腰，文三科的题集被别的科目淹没，他抛开杂乱堆砌的模拟卷，翻找了半天才看到。他将手边的理三科题集扔到赵浅身前，劝道：“赵浅，你光做真题应付不了学校的考试，还不如先做两套模拟卷。”

话一出口，韩舟就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余。比起成绩，自己只是班里倒数，而人家虽然只考了一次试，却是实打实的年级前列。相较自己，孙京宇明显更适合为赵浅推荐，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学理的，况且还是一个班的同学。

韩舟闭上了嘴，没再多言。

赵浅默不作声，拿起手边韩舟丢来的题集随即加入环行行列。

门外的寂静逐渐被喧闹取代，韩舟看了一眼时间，是高三的学生放学了。

三人又挑了几本别的书，磨磨蹭蹭良久，终于挪到柜台。

柜台大姐起初还很热情，为学生们一一指路。随着人数逐渐增多，大姐也逐渐显得有些急躁。

“你们等一下啊。”柜台大姐冲着三人说，随后推开隔离板，两手抓着门把手，将大门敞开。

结过账后，三人赶忙搬着一大摞书回宿舍，幸亏几人长得高挺，腰杆挺直可以看清前路。三人就这样走走停停，慢慢朝着宿舍挪去。

周遭目光纷纷投来，搞得三人极不自在，不知不觉间，几人脚上的步伐不知加快多少。

在将题集堆到宿舍后，孙京宇看了一眼时间，对还坐在床上一起整理的韩舟和赵浅说：“韩舟赵浅，趁这会儿还有空，要不再去超市溜达一圈，看看去春游的时候准备点啥？”

韩舟盘坐在床上，只要一沾床，他就浑身发软，闻言，立马拒绝：“到时候拿瓶水就行了，准备那么多全是负担。”

孙京宇又将视角转到赵浅身上：“赵浅，你去么？”

赵浅抬眼斜睨了韩舟一眼，摇了摇头说：“先不去了，我想洗个澡。”

“哦哦对，网吧确实呛人，呆久了身上全是烟味。”孙京宇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墙上，“韩舟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吗，他洗澡的时候咋没带上你？”

韩舟盘着腿将最后一摞题集塞进书包，脑中滑过一串问号：“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洗了？”

随后，韩舟抬眼看向赵浅说：“你去洗吧，我有点乏了，明天我自己去。”

赵浅噎了一口气回去，他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随后从脚架抽出澡篮，径直出门。

韩舟则快速跑去水房洗漱完爬回自己的小窝，靠在床栏上，弓着一条腿。

他将手机丢在一旁，心不在焉，脑海中全是赵浅一闪而过的失落的表情。他越想越烦，在床上来回翻转。

期间，孙京宇问候了一句，却被韩舟故作坦然掩去。

韩舟神游了很久。最后，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害羞，他宁愿跟一群不认识的人洗澡也不愿看到其中有一个脸熟的。

他将枕头横放，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沾染尘灰的空调，又开始新的一轮胡思乱想，各种繁琐接踵而至，扰得韩舟烦躁难耐。

韩舟转过身面对墙，刺骨的冰凉与室内的温度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碰了一下暖气管想要取暖，却发现此刻已然没有了去年寒冬时候的烫感。

“奇了怪了，怎么这会儿就停暖？”韩舟收回手，拽了拽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良久，林旭森风风火火冲进门，打破了宿舍原有的宁静：“孩儿们，我回来啦！”

“诶呦！”孙京宇将门回顶过去，所幸林旭森躲避及时，不然很有可能一头撞进对面宿舍。

孙京宇蹲在门后，他起身尴尬地揉了揉屁股，随即臭骂道：“有病啊，这么激动干什么？”

林旭森丢下有些沉重的背包，来到孙京宇身旁，他一只手搭在孙京宇肩膀上，笑盈盈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哥今天高兴，不行么？”

韩舟的耳朵一向很灵敏，他此刻也坐起身来，靠在墙上，俯视着两人。虽然看上去依旧面露愁容，但韩舟的思绪却早已完全被林旭森吊住，他的双眼骨碌一转，平静坐着。

“什么喜事？”孙京宇反手卷住林旭森，不怀好意地呲牙哂笑说，“让兄弟们也乐乐。”

林旭森满脸得意，他的嘴一撇，手指伸在面前晃了晃，闭上眼睛很是享受，随即故弄玄虚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切——”几乎同时，韩舟和孙京宇道出不满。

“天个锤子的机，真无趣，走啦。”孙京宇两手一甩，转身抱起刚买的一大堆套题径直走向铁皮柜。

韩舟则仰着头，用余光看着林旭森，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旭森的视线顺着孙京宇一直拐到上铺，他抬眼望去，韩舟当即看向一旁，但依旧被捕捉到目光。

林旭森来到韩舟床前，踩上两节床梯，从下面探出头来，说：“哎呀！韩舟，我一看到你突然想起来。昨天你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情况，真谈假谈了？”

韩舟稍稍坐起身，没想到这家伙仍不知情。他当即学着林旭森刚才的模样故弄玄虚：“啧啧啧，天机不可泄露。”

林旭森翻了一个白眼，眼神直勾勾盯着韩舟，一只手则从床边潜伏上去：“活学活用是吧？”

“诶呀！”

韩舟讶然，猛地一哆嗦，他收拢着被褥朝床头挤了挤，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林旭森说：“过分了嗷，知道我怕痒还挠我。”

林旭森软硬兼施，语气旋即松软下来：“咱俩悄悄地互换秘密，怎么样？”

说着，林旭森还回头找了一眼孙京宇。眼见孙京宇回到床位上自顾自忙着，林旭森当即推了推韩舟的被褥说：“行不行？”

韩舟也顺着林旭森的目光望了孙京宇一眼，他心中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韩舟率先揭秘，他将之前同孙京宇说的话原封不动给林旭森讲了一遍。

闻言，林旭森肉眼可见的眉头一松，嘴角的弧度也弯下去几分。

林旭森禁不住吐槽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啊，不信谣不传谣！”

随后，林旭森整理好情绪，跃上一节床梯，同韩舟窃窃私语起来。

两人的对话孙京宇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整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

等到林旭森从床梯上下来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喧嚣与静谧交替，校园内的嘈杂已然接近尾声。

韩舟又在床上懒了一会儿，很快便到了熄灯时间，突然，他的面容一凝，捂着肚子极不情愿地爬下床。

趿拉着拖鞋，韩舟着急忙慌拉开门。走廊最边的宿舍一般没人来往，加上韩舟愈发急促，他低着头凭记忆开门。

一束光从门外透过来，韩舟欲行却止，他被一个梆硬的东西堵住了去路。

韩舟猛地一抬头，恰好此时回到床上一直鼓弄书包的林旭森点亮台灯，微弱的灯光从黑暗中迸发，映在门外人的脸上。

韩舟压下去的腰更甚几分，几乎呈鞠躬状，他此刻已经不在乎拦住自己的人是谁，只想快速逃离此地。

“小心点。”赵浅将环在腰间的澡篮向后拉了拉，腾出空位让韩舟过去。

韩舟借着空隙跑出去，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加速，肚子里翻江倒海，难耐至极。他弓着腰回头看了一眼，赵浅已经进去，门似乎虚掩着，传出来的声音愈来愈大，静谧与喧嚣似乎交替。

待到韩舟如同虚脱一样走出厕所时，楼道已经没什么人，只剩下几个光膀子的男生端着盆急匆匆朝宿舍里赶去。楼道两侧窗门敞开，风沿着轨迹将韩舟裹挟，吹得韩舟肚子渗凉，他加快脚步赶回宿舍，门依旧虚掩着，韩舟迎面便撞见刺眼的灯光。

林旭森戴着耳机开始刷套题，察觉到韩舟进门，他快速看了一眼，旋即又去忙自己的事。

孙京宇则同寻常一般没有学习，韩舟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正面着墙乐呵呵刷着视频。

来到自己的床位前，韩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赵浅盘坐在床上，他感觉有点不适，抬头便对视到杵在原地的韩舟：“你怎么不上去？”

韩舟捂着肚子哑声道：“我在想要不要喝点药。”

声音戛然而止。

赵浅收起腿，准备下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毛病了，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韩舟纠结半天，还是选择转身从柜子里摸来药。

赵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韩舟，他刚推开小桌子，却被回过身来的韩舟一把拦住：“不用，我喝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赵浅反手治住韩舟，淡淡地说：“我想上个厕所，不行吗？”

韩舟心中一群羊驼奔腾，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连忙收回手，尴尬地蹭了蹭鼻尖，靠在床梯上让出位置。

赵浅的一只鞋子被踢得不知去向，他打着灯光在地上找了好久，最终却发现就藏在韩舟身下。

赵浅单脚点着地，以防重心不稳，他另一只脚踩在床边：“韩舟，你挪个位置。”

“哦哦。”韩舟让开位置。

穿好鞋，赵浅起身正欲离开，却被一条胳膊堵住。

韩舟倚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试探问：“赵浅，你那个……水杯里还有水吗？”

“……”赵浅二话没说，转身爬回床头取杯子。

咕噜一声，韩舟一饮而尽。

待到韩舟咽下，赵浅才开口：“你喝这个药真的行吗？”

韩舟肆意地抹了一遍嘴，随便找了个倒霉蛋背锅道：“小问题了，就是吃餐厅的饭吃出问题了，不碍事。”

“嗯。”赵浅收起水杯，转身出门。

韩舟爬回上铺，趁着刚刚放空肚子，他打算直接睡觉，不给肚子里那群破土而出的家伙一丝机会。

头一沾枕头，困意便上来了。韩舟面着墙蜷成一团，脸几乎要贴到墙上，他强制自己合上眼睛，但内心的**却让自己欲罢不能。

仅仅坚持到赵浅推门而入，韩舟就又重新捧起手机开始看。

窗帘未拉，月色透过枝叶，将其映进宿舍，正正拓在墙上，随风舞动。韩舟的手已经没有力气，被手机压下，摊在床头。

忽然一股振动将他摇醒。

朝阳：睡了没？

韩舟瞬间清醒，随即翻动身子扫视床下。

杯水载舟：没。

朝阳：忘记问你了，荆姐晚上跟你们说周三春游的事没？

“我就知道。”韩舟心道。

杯水载舟：说了，周三不跑早操，七点半到操场集合，你带队给我们领到校门口，有大巴车接送。

韩舟一口气说完，等到“对方正在输入”停下，他才重重呼了一口气，随即合上手机，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