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齐缜定下三日之约后,宁世嘉整个人就像即将破笼而出的鸟儿,连读书的时候也比平时多用功了一柱香。
宣云珠将宁世嘉唤去寿康宫时,就见他满面红光地跨步走进来。虽是毫无帝王之气地小跑过来先唤了声“娘亲”,但宣云珠蓦地想到宁世嘉小时候,眼眶微红,没舍得斥责他,让他坐在身旁。
“朱槿,去将湘莲燕窝端上。”宣云珠遣婢去呈准备好的吃食,“总觉得嘉儿又清瘦了些。”
宁世嘉挥挥手,正了正色:“哪有这般夸张?母后宽心。”
宣云珠叹了一口气,见宁世嘉正捧着碗吃得开心,怕后话同他说了会惹人难过,于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宁世嘉看出宣云珠是有话想说,不然也不会没事请他来寿康宫,就为一碗燕窝:“母后,有话不妨直说,孩儿也不擅长猜谜呀,可就别难为朕了。”
“你呀……”宣云珠无奈,“其实哀家就是想同你说,近日你就先安心准备封后的事宜罢,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再?”宁世嘉警觉,“母后此话怎讲?可是稻……齐眉那儿出什么事了?宋采怎么没遣人告诉我?”
“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宣云珠也不知道怎么百花宴后,宁世嘉对齐眉就很是上心,原本还说娶谁无甚所谓,如今又倒是非齐眉不娶。
总归齐家能助他一臂之力,宣云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次哀家不是还同你说过那赵姑娘与宣姑娘吗?现在赵姑娘已和施家那小子定了亲,你与她定然是不可能了,而现在成意也……”
“也同别人定了亲?”宁世嘉微愣,当即没收敛好欣喜的表情,结果被宣云珠瞪了一眼,又低头猛吃了一口燕窝。
“是……突然找不到人了,昨个儿才发现的。”宣云珠委婉地说,“所以哀家现在这心慌得很,想着你这迎娶新后可不能再出事了,让你多上上心。”
宁世嘉张了张口,能明显感觉到宣云珠在提到失踪的宣成意时,脸上有几分疲惫和担忧。
“放心吧母后,我会的。”宁世嘉安抚了下宣云珠,“您也别太担心,成意妹妹也许是去哪儿散散心了也说不准。”
“但愿吧。”宣云珠说,“不过这事也不能这么落下了,哀家会再替你相看相看的。”
“真不必了,母后。”宁世嘉推拒道,“孩儿目前就只想和阿眉好好相处一段日子。”
错过了那么多年,总想慢慢地全部重新填满。宁世嘉觉得,稻稻也会这么想的。
宣云珠见他这么坚持,没再执着下去,与宁世嘉又聊过几句家常后就让他回去了。
宁世嘉回到紫宸宫,迎面上来的是福临,说少府监的人在这等了许久,有事要启禀陛下请他定夺。
“让他进来。”
宁世嘉一路走回来只觉得有些闷热疲乏,便直接靠在了龙椅上,让宋采倒了杯茶水。
“臣少府少监袁裘见过陛下。”
“起身。说吧,何事?”
“臣在几日前已按照吩咐将皇后冠服送至安远候府府上,本想当日让齐二小姐试衣,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臣等属下能立刻回宫修改,但那日齐二小姐不在,臣等只好先行回宫。”袁裘解释道,“然今日安远候府来人,说这冠服身量小了,要臣即刻裁改……”
宁世嘉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那便听齐二小姐的,做便是,许是你们量的时候不仔细。”
“陛下明鉴啊,臣等对此事从无半点马虎,是……”袁裘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道,“是齐二小姐,她要臣将冠服,足足改至原来的一倍大。”
宁世嘉和宋采四目相对,皆是震惊。袁裘将具体的数值报给宁世嘉后,宋采忽然嘴快地来了句:“……怎么更改过后倒像个男人穿的?”
平常小蝶做些针线活儿,还总是给家里人做衣裳,再等时机合适时托嬷嬷带出去,宋采不在宁世嘉跟前时,便是同小蝶待得最久,耳濡目染下就懂得一些。
宋采敢肯定,这就是男人的尺寸。
“这……”袁裘面露难色,“其实齐二小姐还说了,若是麻烦,就替她改一改腰身就好。那婢女说小姐是忧心那日紧张,箍得慌。所以陛下,您看是怎么改?”
宁世嘉虽有疑心,但齐眉的话还是让他打消了疑虑。
原来稻稻也这般紧张。
“那你便按齐二小姐说的,往大了改吧。”
“是。”袁裘应道,“若是过于宽松,齐二小姐还能用腰带和系绳弄紧些,若是真小了,反而更麻烦。”
宁世嘉颔首,算是知情意会了,让袁裘快些将冠服改好,以免误了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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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缜连着三天未进宫,宁世嘉本以为他会有所表示,没想到他一来,就让宁世嘉先背了一下午的书。
终于宁世嘉见字就晕,实在装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问:“你到底何时带我出去?”
齐缜瞥了外头微暗的天色,把书卷放下:“酉时,陛下再等一会儿。”
他说完,瞄了宁世嘉一眼,调侃道:“原来陛下还挺沉得住气的,臣本以为未时陛下就要缠着臣问何时走了。”
宁世嘉觉得他用“缠”这个字很奇怪:“朕何时缠过你啦?”
齐缜笑而不语:“陛下,您让宋采和金粼都进来下罢。”
宁世嘉现在唯齐缜是从,只要对方能带他出宫,喝到宝玺坊的梨花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缜觉得,宁世嘉还挺好骗的。
“陛下,麻烦您和金粼互换下衣裳罢。”齐缜顿了顿,“至于宋采,你只要保证今晚上没有其他人踏入主殿便成。明日寅时,我会在宫门下钥前将陛下带回来。”
毕竟是要在外宿夜,宋采脸上有几分忧虑:“陛下……”
“放心。”宁世嘉拍拍他的手,“回来朕给你带四喜丸子?”
“奴才是怕您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宋采瞥向齐缜,没什么坏心眼却直愣愣地说,“小齐大人的侍卫都留在宫里了,能保护得好陛下吗?”
几人的神色皆是变幻莫测。
所有人都知道,齐缜当初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如今年纪轻轻就被迫离开了沙场,恐怕伤得并不轻。
宋采说担心宁世嘉的话,反而让齐缜更难堪。
“宋公公,请您慎言。”金粼已经脱去了夜行服,递给宁世嘉,“陛下还请快些罢。”
宁世嘉这才手忙脚乱地换下外衣,穿好属于金粼的侍卫服,甚至为了更像些,还拿走了他常抱在怀里的剑。
要知道习武之人最宝贵剑,齐缜能说服金粼留下代替他,还把剑留给他做障眼法,宁世嘉便更加愧疚了。
宋采到底是个愚钝又心直口快的孩子,宁世嘉想着回来之后是要训一训宋采,但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和齐缜解释清楚。
“跟紧些,别愣神。”齐缜察觉到身后的宁世嘉同他在宫道里穿梭时心不在焉,沉声提醒道。
宁世嘉“嗯”了一声,路上他低着头抱臂走,将金粼平时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来到了宫门口。
齐缜同宫门守卫相熟,两人闲聊几句,宁世嘉就先不经意地绕过他们,先坐上了马车。
一切都很顺利,比之前宁世嘉藏在菜桶里浑水摸鱼体面多了。
至少和齐缜出来,身上不用粘着湿气和菜叶。
马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很像齐缜身上的味道,宁世嘉舒心地伸了伸懒腰,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刻对上了掀帘的齐缜。
打了一半的哈欠就此停住。
宁世嘉略微尴尬地往一旁挪了挪,给齐缜留出空间。半晌他告诉外头的车夫可以启程,车子就这么微晃地动了起来。
宁世嘉还记着宋采口出狂言一事,踌躇片刻开口:“大舅哥……阿采他也不是有意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齐缜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宁世嘉说话,他便徐徐睁眼,但半点没动。
“他就是……脑子有点笨笨的,没什么坏心,真的。”宁世嘉真诚地说,“我代他向你道歉,成吗?”
“新鲜,臣也是第一次见皇帝为了一个奴才,给大臣道歉。”齐缜冷笑,“陛下这般维护他?是怕臣吃了他?”
虽然觉得齐缜的语气怪怪的,像在拈酸吃醋似的,但宁世嘉还是放平了心态,同齐缜说:“揭你过往不愿意的伤疤,确实是他的不对,我下次带着他到你面前认错,你万不要生气。”
齐缜盯着他,冷不丁地说:“是因为梨花香吗?”
“什么?”
“因为臣会带陛下去宝玺坊,陛下最喜欢那儿,所以才这么说。”
宁世嘉听他这么讲,鲜少有了怒容:“你怎么能这么想?朕难道就不能单纯地心疼你吗?”
齐缜望着他坚定的双眸,不禁失了神,开始反思方才何苦要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将面前这人彻底惹恼。
本该是个愉快的夜晚……
于是齐缜主动低头:“是我说错话了,不要同我怄气。”
他也第一次在宁世嘉面前,不再以君臣之法相称。
仿佛真是人间一隅最普通不过的一双人。
齐缜想,若这是真的,大抵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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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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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