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皱眉道:“木薯粉,那是什么东西?”
太医在一旁答道:“木薯又称树薯、树番薯、木番薯,属大戟科,木薯为学名。是南洋进贡的特产,我朝并无出产。木薯磨粉可做点心,只是根叶有毒须小心处理。”
皇后惊愕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
太医摇头道:“木薯粉一般无毒,只是婴儿肠胃娇嫩,木薯粉吃下会刺激肠胃导致呕吐或吐奶,长久以往会虚弱而亡。”又补充道:“木薯粉与马蹄粉颜色形状皆相似,混在一起也不易发觉。”
刚吃马蹄羹的妃嫔登时惊惶失措,作势欲呕,几个沉不住气的呜呜咽咽地就哭出来了。
太医忙道:“各位娘娘小主请先勿惊慌。微臣敢断定这木薯粉无毒,用量也只会刺激婴儿肠胃,对成人是起不了作用的。”众人这才放心。
玄凌脸色铁青,“御膳房是怎么做事的,连这个也会弄错?!”
张有禄磕头不敢言语,华贵嫔道:“御膳房精于此道,决计不会弄错,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玄凌大怒:“好阴毒的手段,要置朕的女儿于死地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多言。
曹容华悲不自禁,垂泪委地道:“嫔妾无德,若有失德之处理还请上天垂怜放过茜姿,嫔妾身为其母愿接受任何天谴。”
华贵嫔冷笑一声,拉起她道:“求上天又有何用,只怕是有人捣鬼,存心与你母女过不去!”说罢屈膝向玄凌道:“请皇上垂怜容华母女,彻查此事。也好肃清宫闱。”
玄凌眼中冷光一闪,道:“查!立即彻查!”
此语一出,还有谁敢不利索办事。很快查出马蹄羹的服用始于温仪严重吐奶那晚,也就是中秋夜宴当日。而温仪这几日中都用服用此羹,可见问题的确是出于混在羹中的木薯粉上。
当御膳房总管内监查阅完领用木薯粉的妃嫔宫院后面色变得苍白为难,说话也吞吞吐吐。终于道:“只有仪嫔的雪絮阁曾经派人在四日前来领过木薯粉说要做珍珠圆子。此外再无旁人。”
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仪嫔身上,周围鸦雀无声。
仪嫔只依礼站着,道:“四日前嫔妾因想吃珍珠圆子就让侍女去领取,她回来时确实带了木薯粉。”
“那么敢问仪嫔,木薯粉还在么?”
仪嫔略一迟疑,遂坦然道:“想必还没有用完。”
玄凌追问道:“只有仪嫔宫里有人领过,再无旁人么?”
内监不敢迟疑,道:“是。”
玄凌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仪嫔的脸庞,淡淡道:“这也不能证明是仪嫔做的。”
忽然宫女中有一人跪下道:“那日夜宴仪嫔曾独自外出,奴婢见小主似乎往存菊堂方向去了。”
玄凌骤然举眸,对那宫女道:“你是亲眼所见么?”
那宫女恭谨道:“是,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又一宫女下跪道:“小主独自一人,并未带任何人。”
矛头直逼向仪嫔,言之凿凿似乎的确是仪嫔在马蹄粉中投下了木薯粉加害温仪。
冯婕妤惊疑道:“若此羹中真混有木薯粉,刚才仪嫔也一同吃了呀,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恬贵人不屑道:“方才太医不是说了吗,这么一点是吃不死人的哪。她若不吃……哼!”冯婕妤略显失望,无奈看仪嫔一眼。
华贵嫔冷眼看仪嫔,道:“还不跪下么?”
曹容华走至仪嫔身畔,哭泣道:“姐姐为人处事或许有失检点,无意得罪了仪嫔。仪嫔可以打我骂我,但请不要为难我的温仪,她还是襁褓婴儿啊。”说着就要向仪嫔屈膝。
仪嫔一把扯住她,道:“曹姐姐何必如此说,妹妹从未觉得姐姐有何处得罪于我。倒是妹妹得罪了不少人,之前陷害妹妹假孕争宠是,如今就更是了”
皇后道:“曹容华你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未查清楚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华贵嫔出声道:“本宫看并非没有查清楚,而是再清楚不过了。皇后这样说恐怕有蓄意袒护仪嫔之嫌?”
华贵嫔这样出言不逊,皇后并不生气,只徐徐道:“华贵嫔你这是对本宫说话该有的礼制么?还是仅以贵嫔位就目无本宫。”
华贵嫔脸色也不好看,倔强道:“臣妾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怜惜帝姬所受之苦,为曹容华不平。”说着向玄凌道:“还请皇上做主。”
玄凌道:“纵然关怀温仪帝姬也需尊重皇后,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言毕看仪嫔,“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仪嫔缓缓跪下,只仰头看着他,面容平静道:“嫔妾没有做这样的事,亦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那么,那晚你是独自出去去了存菊堂么?”
“嫔妾的确经过存菊堂外,但并未进去。”说罢俯首以额触碰光洁坚硬的地面。
玄凌道:“你且抬头。你既然说没有,那么那晚你离席之后可有遇见什么人可以证明你没有进入存菊堂,也就可证明与此事无干。”
仪嫔俯首道:“嫔妾并没有遇见什么人,但不知还有谁看见嫔妾并未进入存菊堂。”说着一一目视周围嫔妃宫女。
却见甄嬛自人群中奔出,至仪嫔身边跪下,泫然对玄凌道:“嫔妾愿已自身性命为眉姐姐担保,眉姐姐决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当日嫔妾一直瞧着眉姐姐,眉姐姐不过出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哪里能做得了这许多事情。”说罢叩首不已。
一旁恬贵人露出厌弃的神色,小声咕哝,“一丘之貉。”
皇后温言道:“慧常在你先起来,此事本宫与皇上自会秉公处理。本宫也相信仪嫔知书达理,不至如此。”
华贵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后娘娘切勿被人蒙蔽才好。”说着睨仪嫔一眼。
此刻皇后已没有平时对华贵嫔的宽和忍让,针锋相对道:“本宫看并非本宫受人蒙蔽,倒似华贵嫔先入为主太过武断了。”
玄凌森然道:“朕要问话,你们的话比谁都多,一个个都出去了才清净!”
见玄凌如此态度,皇后当即请罪,众妃与宫人也纷纷跪下请求玄凌息怒。
玄凌向仪嫔道:“你再好好想想,若想到有谁可以证明你并没有去过存菊堂。”
仪嫔静默良久,忽而抬首:“嫔妾想起,当日嫔妾在瑶华宫前的镜桥驻足良久,只是并未进去,不知道瑶华宫的宫人有没有看见嫔妾。
话落,忙有机灵的宫人去请端妃过来。
端妃的笑容淡薄如浮云,温文道:“臣妾的宫人的确有说起,曾见仪嫔独自站在瑶华宫门口,细算时辰就可推出不会是仪嫔。”
皇后含笑道:“如此说来温仪帝姬的事就与仪嫔不相干了。”
玄凌道:“既然如此。”说着语中颇有厉色,“刚才是哪两个人指证仪嫔?自己出来罢。”
旋即有两名宫女“扑通”跪于地上,花容失色俯身于地。玄凌道:“你们俩都是亲眼见仪嫔进入存菊堂的么?”
一宫女道:“奴婢是见仪嫔往存菊堂方向去,至于有无进去……似乎……似乎?”
“什么叫似乎?简直是‘莫须有’。”又看向另一宫女,“你呢?”
她把头磕得更低,慌张道:“奴婢只是见仪嫔独自一人。”
玄凌不理她们,只说:“皇后怎么说?”
皇后吩咐身侧江福海道:“拉下去各自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华贵嫔,”玄凌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失望道:“朕原本以为你有了孩子后已经谦恭,不想却是益发急躁了,竟连以前都不如。”他的语气陡地一转,冷冷道:“朕本想升你的位分,今日看来,竟是大可不必了。”
华贵嫔闻言身子一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玄凌,眼神中的不忿与惊怒几乎要压抑不住。转瞬间目光狠狠逼视向仪嫔。
玄凌不耐烦道:“你好好回你自己宫里去罢,别再生那么多事来。”华贵嫔重重叩首,声音呖呖发颤:“多谢皇上恩典。”
玄凌正要拂袖而去,回头又补充一句,“把予沉抱到凤仪宫扶养,没的教坏了朕的儿子。”
华贵嫔委屈与震怒交加,几乎要哭出来,好容易才忍住。甄嬛别过头不去看她,心里稍稍有了痛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