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雪深靠在龙椅冰冷的扶手上,看着楚照野被拖出大殿时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耳边回荡着楚照野说谢霜序心有所属。
心中涌起的并非全然的胜利快意,反倒被尖锐刺痛感淹没。那是一种源自少年时代的,名为嫉妒的毒,现如今早已深入骨髓。
记忆将他拉回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作为中宫嫡出,东宫的课业总是沉重得令人窒息,太傅的训诫,母后的期望,朝臣若有似无的打量,像无数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紧紧捆缚在太子这个位置上。
太傅们永远板着脸,一遍遍告诫他要稳重,仁德,明辨。母后关心的是他的言行是否合乎礼法,朝臣们接近他大多带着权衡与试探。他身边围绕着无数人,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每个人看他,看的都是未来的皇帝,而不是宴雪深这个人。
直到入了宫学,与几位重臣子弟一同听讲时,他才能借着同龄人的喧闹,短暂地喘口气。
而只有在见到谢霜序时,他那颗因身份而时刻紧绷倍感疲惫的心,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与短暂的平静。
谢霜序似乎总有一种能让周遭安静下来的力量。他坐在那里,不像其他人那般或刻意逢迎,或战战兢兢,他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宴雪深起初只是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贪恋那份难得的宁和。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关注变了质。
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谢霜序。
可悲的是宴雪深从小到大都没有真心朋友,只有利来而聚,利尽而散。他甚至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他的情窦初开……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他喜欢他脸上常常带着笑意,笑容漂亮的像个玉娃娃。喜欢他思考时蹙眉的样子……
他甚至……有些隐秘地喜欢看到谢霜序被古板的先生责怪,被打手板时,那强忍着疼痛,眼眶微微泛红,泪眼汪汪的样子。
那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人,偶尔流露出这般脆弱的姿态,像是无瑕美玉上沾染了露水,平白惹人怜爱,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将那泛红掌心包裹起来的冲动。
这份喜欢,在日复一日的注视中悄然滋长,他开始不满足于只是远远看着。
他会偶然经过谢霜序习字的案前,点评一句笔力遒劲,可这只会换来对方一句疏远的殿下谬赞。
他会在谢霜序可能经过的宫道旁停留,用余光捕捉那抹清瘦的身影。
他甚至会暗暗记下谢霜序翻阅次数最多的那几本书,回去找来同样的典籍,在烛火下一字一句地研读,仿佛这样就能离他的世界更近一些。
然而,这份小心翼翼,无人知晓的靠近,总会被楚照野那家伙毫不费力的亲近碾压得粉碎。
那个家伙可以随意地勾住谢霜序的肩膀,可以大声笑着和他分享趣闻,可以轻易地让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漾起真实的波澜。
每当那时,宴雪深心里的暖意便会迅速冷却,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甘。
他只知道他想亲近他,想照顾他,想和他一起……
想代替……楚照野的位置
他记得谢霜序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春日暖阳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安静得像一幅画。
而楚照野,则是那幅画里唯一不安分的笔触。
有一次,楚照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蜜饯,趁先生转身,飞快地塞到谢霜序的书案下。
谢霜序先是一惊,随即微微蹙眉,不赞同地瞥了楚照野一眼,那眼神似在责怪他的莽撞。
可当楚照野咧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带着点讨好和得意望向他时,谢霜序那清冷的眉眼竟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的弧度,悄悄捏起一块放入了口中。
那一刻,躲在后面偷窥的宴雪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他从未见过谢霜序对谁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不是疏离的礼貌,不是对太子身份的敬畏,而是一种自然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纵容和亲近。
谢霜序脸上温柔的笑意在他的心上划了一个口子,冰冷的孤独感顺着那道口子,争先恐后地涌入,几乎将他淹没。
那是他从未拥有过,也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而真正让这份嫉妒燃烧起来的,是那年上元灯会。
他穿着常服,隐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像个普通的富贵公子,却依旧感到无边的孤独。然后,他在万千灯火中,看到了那两个人。
楚照野和谢霜序并肩走在喧闹的街上,周围是璀璨的灯河和喧嚣的人声。
在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人潮猛地一挤,谢霜序踉跄了一下,楚照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牢牢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护在自己身侧。
宴雪深看得分明,楚照野低头在谢霜序耳边说了句什么,谢霜序的耳廓在灯笼映照下微微泛红,却没有推开那只手。
他们相视而笑,周围所有的繁华与热闹,仿佛都成了他们的背景。
那一刻,宴雪深站在阴影里,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他知道,他在嫉妒。
楚照野凭什么得到谢霜序独一份的关注与温柔。
他像躲在阴影里的困兽,窥视着属于别人的光和热。
后来,他登基为帝,拥有了无上权力,可那份深埋心底的孤寂与渴望并未消失。
终于在得知谢霜序分化成坤君,并且与楚照野早已两情相悦时,从少时积累的愤懑与不甘如同被烈火点燃的枯草般,轰然爆发。
那份积压多年的嫉妒与渴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想要。
他想要那笑意是为他而绽。
他想要成为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与那名为占有的**紧紧交织。
他要他从此只属于他,哪怕是用锁链锁住,用皇权强压。
宴雪深缓缓闭上眼,将记忆中那刺目的笑颜驱散。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偏执。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朕旨意,十日后,举行册封大典。着礼部,按最高规制准备。”
内侍监正要领命退下,想起什么又躬身请示:"陛下,那本次选秀其余通过初选的坤君…......"
"全部遣返。"皇帝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看着内侍监惊愕的神情,他眸光微动。
"朕娶他为后,从来不止是政治考量。"
更是他的私心……
天子低沉的声音在空旷殿内回荡
"既然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多此一举,弄些不相干的人进宫来碍眼。"
内侍监心头巨震,却又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坏笑]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出自岳飞的诗句
内侍监这个称呼出自唐代内侍省最高长官(正三品)皇帝的近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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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