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打扰,就不礼貌了。」
「请,尽情地打扰我吧。」
我始终记得这两句话之间,隔着她低头的一瞬和我动摇的一生。
*** *** ***
“你这个事得去找班长。”
一个男生翘着腿挖耳朵,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连语气都懒洋洋的。他还不忘补刀:“不想参加选秀也得先报备。我们这冷冰冰的学校现在又缺亲和力、又缺脸蛋担当,你这种长得能当信仰的资源,不上台都对不起国家税收。”
他说完弹了弹耳屎,顺手照了照自己刚做完的渐变甲,满意得像刚签了一笔大单。
白如果扶着课桌,胃像被人用锯齿刀捅了一下,强忍恶心耗费的卡路里都感
觉让自己瘦了一些:“2033年了,我拒绝个选秀还要走行政流程?”
“这是什么学校啊?”
男生“啧”了一声,理直气壮:“那你跟我说有啥用?要不你来我们姐妹社团,我们保送你C位出道。咱们一起横扫校园文化节,成为全院最美好的——”
他的话没说完,手已经飞快往她肩上搭。白如果吓的一激灵。下一秒,啪地一声,她条件反射的拿手摁住了男生的脸,硬按回了座位上。白如果面无表情,手掌按在他脸上,把他按得像个犯错的盆栽。
她垂眼瞄了眼他胸牌:“卓今鸟?”鼻音里全是不耐烦,“请您管好您的手。”
卓今鸟被她摁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姐妹你暴力值这么高也能走美貌特招吗?”
白如果揉着眉心,像在给脑细胞做心肺复苏:“……班长在哪?”
“档案室。”旁边桌吃瓜的女生嚼着口香糖接话,饶有兴致地看她,“B区东侧尽头。你最好现在去,我们班长大人一会还要去教务楼开会。”
白如果拖着步子往B区走,路上碎碎念开了:“什么官僚主义学校,还这么难进,我选学校还是应该更谨慎一点的。”
*** *** ***
去B区的路很长,长到她一路抱怨都没断过气。
狄利安记忆学院不太像学校,更像精修过的战略级园区。建筑群像拼起来的迷宫,高塔形教学楼横在天际线,宿舍被切成蜂巢一样的模块,连花园都修成可藏狙击手的地形。
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这哪是学校,这是训练营加塔防虚拟机。”她踢了脚路边的石砖,自顾自翻开折起来的志愿申请表。
路过公告屏,她顺手把折起来的志愿展开。
【截止日期:1月15日】。只给一周选研究课题。
边走边念:“记忆分析师……记忆重构员……记忆投影协同师……”念到“记忆操控师”时,她整个人停了两秒。
白如果看着研究注意事项,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控制人员失误可能导致意识崩裂甚至死亡——”】
她嗤一声,语调上扬:“有病吧,这种研究方向谁报?命不要了?谁会心甘情愿当个前线耗材,这研究院的校服是寿衣吗?。”
翻到选修社团一栏,她瞥见“话剧社”,看着那些宣传画报,目光停留了几秒。
——她跳过入学考试直接入学的原因,难不成真是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现在人类招生已经荒诞到以美貌计入战略储备了吗?
她把志愿表塞到胸前,嘴里嘟囔:“左转五十米就是档案室。”
话音刚落——
一个人影像子弹一样从拐角冲出来,和她正面撞上。
“哎呃——”
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哗啦散在地上。
对方没让她倒地。肢体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得离谱,一只手从后方横扣她手腕,另一只卡在她后颈位置,腰一带,死死将她固定在墙面——动作标准得像特战教材。
那短短一秒,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组织。
“呃!……你干嘛……!”
下一瞬,力道猝然后撤,对方像觉察带到自己的失态,退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对…对不起……。”
有礼貌,但不多。
伴随着鞠躬的动作,黑色兜帽下几缕柔顺的发丝垂落,口罩遮住下半脸,看不清全貌,但那双眼——清冽而又真诚,像未经过这个世界的纷扰。
“哎——”白如果话都没来及说。
后方突然传来喊声——
“站住!别跑!”
“来人抓住那个穿兜帽的!”
兜帽女人迅速扫了一眼声音方向,目光看了看地面的档案袋,慌乱的俯身捞起,转身就跑。
白如果:“???”
她脚还没动,后面追来的人,那个声音来源的主人,已经冲过来,带着已经丧失刹车的生物系统。
结结实实的撞了上来——
‘哐当!’
“哎哟,真是造孽啊!”
她和对方一起被掀翻在地,脑袋嗡得直冒金星:“……我到底报了个什么学校……”
———林希视角———
我坐起身,耳边还回荡着地板震响的残余回声。
右膝磕破了,血珠沿着擦痕缓缓渗出来,黏在被晒热的地砖上,有点刺。可我第一眼,不是看伤口,而是落在了那女孩的胸牌上。
一抬眼就看到倒在我面前女孩的胸牌。
【白·如·果】。
……就是她啊。
那位在入学前就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特招生。听说连入学考试都跳过,分班当天。
光靠脸就在校内论坛冲上了热帖第一。
我下意识地想:“名字……竟然这么普通。”
可下一秒我就后悔这么想了。
阳光刚刚好,顺着高窗落进来,刚好照在她脸上。她喘着气,脸颊泛着均匀的红晕,像被阳光特意调亮了一格。
那种美——
像清晨窗台上摆着的一份早餐,温热、静好,沾着晨露的碎光;
像午间街角还没打烊的面包店,带着小麦被烘烤后的甜香;
像傍晚回家楼下那只猫,懒洋洋地蜷着,却恰好正眼看你一眼;
像爱神偷偷背着弓,在黄昏前认真写下的情书,却不忍将它射出。
她美得不张扬,却让人无从忽视。
我竟然出神了两秒。两秒太长了,足够让人察觉。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她警觉地往后缩了一点,手挡在了自己胸前。
我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她的名字。
那名牌上的姓氏反射着温润的阳光伴随着她的脸在我眼里同框的瞬间,像是白雪和白驹之间的第三种白。
那一刻,我才知道,五彩斑斓的白是真的存在。
“你就是林希?”她瞥了一眼我胸前的名字牌,语气像是突然抓住了重点,
“班长?我以为班长应该更……。”
她没说完,可能是想换个话题,“对了,选秀比赛的事……。”
我回过神,猛然记起那被拿走的档案袋。
“……糟了。”
我起身,快速扫了眼楼宇的尽头,那个兜帽人的身影已经快要拐出去。
“走。”我对她说。
“欸??”她还在原地。
我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刚才看到了他的脸,对吧?”
“啊??我——啊???”
“陪我抓人。”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请你跟我走一趟”。
她看起来还没从撞击中缓过神,整个人晃了一下:“等……等一下……我刚才被你们撞飞欸……哎你、你先放手……!”
可我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步子。
她就这么被我拽着跑,步伐凌乱,鞋跟磕在校园的地砖上发出不规律的声响,
嘴里还在断断续续抗议:“我没看清啊!真没看清啊!——哎你慢点、你慢……”
我们从教学楼拐角穿过去,树影斑驳,光从窗格里洒下来,打在她的头发上。
温度从她的指尖缓缓传来,一点点渗入掌心。意外地,很温暖。
我忽然回头想去确认这份温暖传递于什么样的人,她正好停在阳光正中的位置,光线从教学楼高窗倾斜下来,把她整个人裹进一片微尘浮动的金色里。
她抬着手挡着眼,被光晃得眯起了眼睛,看不清我的脸,只能盯着我的背影出神,一副想骂人又骂不出口的表情。
风贴着地面滑过去,拂过我和她的影子。两道影子并排往前冲,一前一后,
像是早就练习过很多次,在某种看不见的节拍上默契地起舞。
这时,她忽然冲前方喊到:“桥上!那人要跳下去!”
我一怔,本能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桥的护栏边,风在发出尖锐的声响,一个人影伫立在风口,黑色兜帽被风鼓起的弧度像一张即将断裂的弓。
她偏过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瞥没有慌张,也没有犹豫,只是冷静地确认我仍在追。
然后,她踩上了栏杆。
那姿势我只在漫画里的英雄从天而降时候看过,动作优雅却令人心悸。
风更大了,兜帽扬起的一刹那,她的脸半遮在阳光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额头和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
口罩遮住了她的面部大半轮廓,却无法遮住那种让人一见便觉得眼熟的气息。
线条冷峻,动作利落,像极了我记忆里某个模糊剪影的延伸。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追索,脑海里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名字来对应这身影。
但至少我一眼就认出了——
那只她怀里的档案袋。
是她。
是刚才撞上我,随后又被我放走的那个人。
是她。
我脑中像被雷霆贯穿一样,某根神经蓦地收紧。
档案袋。
她跳下去就算了,那份档案袋如果沉进水底——
我会有责任。
我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
“等一下!”我喊了一声,声音被风扯成了碎片。
我松开了白如果的手。
不带任何犹豫,百米冲刺一般,弹射出去。
风在我耳边嘶叫,背后传来白如果的声音:“欸!等等——。”
“那个…下面……不是有正常的路吗……”白如果的嘀咕消失在风里,化成
我听不到的尘埃。
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每一块地砖都在极速后退,我整个人像脱
离了轨道的车,眼中只有前方那个身影和她手中紧紧抱着的文件袋。
风在耳边呼啸,我几乎没想太多,就那样扑向了那道身影。
在她身体倾斜的一刻,我也踏上了护栏。
世界像是突然静音了。
只有风的震颤、校园钟声的叮咛,还有——
阳光斜斜照下,落在我背后,像一双手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跳了下去。
?
站在原地的白如果仍然举着手指的方向,像是还停留在几秒钟前那一瞬。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睫毛被风吹得一抖一抖。
“……就、就这样跳了?”
她喃喃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确认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还在运转。
风从她身边吹过,吹动她校服的衣角,也吹起几片不知从哪飘来的纸页,哗啦啦地在空中转了两圈。
白如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牵住的手,掌心还留着一丝余温。
“…这就是我们班长?”
她的语气像是想抱怨,却又迟迟没找到抱怨的角度,只能撅着嘴小声吐槽。
“这么负责的……神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