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达叔垂着眼,仿佛一尊石雕。
柳文柏脸上的温润笑容彻底凝固,像是被冻在了脸上,眼底深处翻涌起惊愕、难以置信,以及被当众打脸的羞恼。
夏榆竟然把他昨天的“质问”当成了“鼓励”?!
夏榆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他身体放松地靠回沙发背,但视线依旧紧紧锁着裴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宣誓般的郑重。
“我夏榆,不会让他输!”
这七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裴准的心上!
裴准几乎是瞬间就侧过了头,目光如炬,牢牢地攫住夏榆。
他惯常冰封的俊脸上,冰山仿佛遭遇了最炽烈的阳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一种被巨大的暖流包裹的悸动……最终,都化作一片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夏榆说……不会让他输?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裴准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和不确定。
在这场他单方面投入、甚至做好了孤注一掷准备的“爱情博弈”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黑暗中独行。
他卖掉裴氏,是倾尽所有押上自己的未来,他从未奢求过夏榆能真正理解他的孤注一掷,更不敢想象会得到如此直白而坚定的回应。
“不会让他输”……这不仅仅是对卖掉夏氏的解释,更像是对他裴准这个人、这份孤勇的认可与承诺?
尽管……多半是因为末日即将降临,需要收集大量的物资。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裴准的胸腔,几乎让他喉头发紧。
他凝视着夏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里面映着的,完完全全只有他裴准一个人。
这场豪赌,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赢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线微光,也足以点亮他沉寂多年的、晦暗的心底世界。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泄露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激荡。
而这一切,这足以颠覆裴准世界的眼神交汇和无声告白,落在柳文柏眼中,无异于最残酷的凌迟。
他看着裴准眼中那从未对自己展现过的、浓烈到几乎溢出的温柔和专注,看着夏榆脸上那带着占有欲的、胜利者的笑容,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嫉妒和恨意像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绞碎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他什么都明白了,再多的问题,再多的不甘,再多的“十年情谊”,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可笑和多余。
夏榆,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纨绔少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裴准心里那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他精心编织的网,他暗地里挑拨的话语,他自以为是的陪伴……统统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席卷了他,几乎将他淹没。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强撑着最后的体面。
他微微抬手,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褶皱的针织衫和袖口,仿佛在整理自己破碎的尊严。
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甚至带着点惨淡的笑容,“你说得对。”声音干涩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他的视线扫过裴准,最终落在夏榆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怨毒,有嫉妒,更有一种彻底认输的灰败,“左右……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旁人……无权置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几乎要被嫉妒压垮的背脊,转身,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走向大门。
那背影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孤寂,却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夏榆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着柳文柏穿过寂静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庭院,身影最终消失在雕花铁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裴准。
裴准的目光,竟然还停留在柳文柏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告别一段漫长的岁月。
夏榆的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意。
他猛地伸出手,带着点赌气的力道,捧住裴准的脸颊,强行将他的视线转向自己。
他瘪着嘴,漂亮的眉毛蹙起,故意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质问:“我替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是不是……反而动心了?”
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醋意和占有欲,像只护食的小兽。
不等裴准回答,夏榆立刻加重语气,霸道地宣布主权,“我告诉你裴准!我不同意!也不准!”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裴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你是我的!上辈子是我的,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
裴准任由那双温热的手捧着自己的脸,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微颤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看着夏榆气鼓鼓又无比认真的样子,他眼底那层冰封彻底融化,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如同春水般漾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愉悦的震颤,清晰地回应,“那你可要把我看好了。”
夏榆被这带着纵容和期待的回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气鼓鼓地松开手,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裴准,肩膀微微起伏,小声嘟囔着抱怨,“哼!你就是那西天取经的唐僧!走哪儿都招妖精!烦死了!”
裴准看着他孩子气的背影,无声地笑了,心想:哪个妖精都不如你这个小妖精磨人!一句话能让人上天堂,下一句就能把人踹进地狱,偏偏自己还心甘情愿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小少爷怕是要炸毛。
裴准收敛了笑意,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地接道:“那你就更要看好我,寸步不离。免得……我真被别的妖精绑了去。”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调笑的促狭。
夏榆闻言,猛地转回身,娇嗔地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又羞又恼,还带着点被哄到的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觉得刚才的醋吃得有点幼稚,赶紧换了个正经话题,“咳……那个,末日很快就要降临了。柳文柏……你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毕竟……你跟他认识了十二年。”虽然不爽,但他也承认,这十二年的情谊是客观存在的。
“记得这么清楚?”
裴准挑眉,看着夏榆因为自己的反问而微微撇嘴的小动作,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正色道:“先看看新闻。既然末日降临,总该有些不同寻常的预兆。方鹤查到的信息太少了,大多是推测。要提醒他,我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无垠的夜空,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权当了了这么多年的……情谊。”
夏榆一听,立刻又不乐意了,哼唧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他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甚至有点隐秘的开心。
裴准的态度很明确了:提醒,是为了彻底了断。以后柳文柏是死是活,就真的跟他、跟他们,再无瓜葛。
---
海港码头,夜,11点。
远离市区的喧嚣,废弃的货运码头区笼罩在浓重的黑暗和咸腥的海风中。
只有几盏昏黄、时明时灭的路灯,勉强勾勒出破败的仓库轮廓和冰冷的海水。
海浪拍打着锈迹斑斑的泊位,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无声地滑入指定区域,停下。
裴准操控着轮椅下车,方鹤和李东强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迅速隐入车旁的阴影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夏榆也从车上下来,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灌进他的衣领,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环顾四周,废弃的集装箱堆叠成巨大的阴影怪兽,仿佛随时会扑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海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交易的紧张气息。
远处似乎有野猫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更添了几分阴森。
这种氛围,和他从前在电影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种无形的刺激和紧张感是真实的,像一张冰冷的网,缠绕着人的心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生长在红旗下,虽然顶着“纨绔”的名头但骨子里遵纪守法的夏榆,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虚”的滋味,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他下意识地看向裴准,男人坐在轮椅上,背脊挺直如松,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
从与黑暗中现身的交易方低声交谈,到检查对方带来的几个沉重密封箱,再到完成转账交割,整个过程,裴准都表现得如同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商业谈判。
他语气平稳,眼神锐利而冷静,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周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他无关。
那份处变不惊的气场,如同定海神针,无形中驱散了夏榆心头的几分不安。
交易结束得很快,如同鬼魅般出现的交易方迅速消失在集装箱的迷宫深处。
裴准示意,方鹤和李东强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无声地将那几个沉重的箱子搬上后备箱。
直到越野车引擎发动,驶离这片令人压抑的码头区,汇入回城的公路,夏榆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身旁在仪表盘微光下轮廓分明的裴准,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叹和……得意。
不愧是白手起家、在商界杀伐果断创下裴氏帝国的男人!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却掌控全局的魄力,是个人都会为之折服,为之……心动。
同时,一股隐秘的、巨大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心。
这样优秀得近乎耀眼的男人,是他的!只属于他夏榆一个人的!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寂静的夜路上,夏榆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树影,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所有能想到的物资——食物、药品、能源、……以及刚才拿到的那批至关重要的“保障”,都已准备齐全。
达叔守在家中,庄园的防御改造也已完成,他们这支小小的、核心的队伍,已经做到了末日降临前能做到的一切。
回到庄园,灯火通明的客厅显得格外温暖。
达叔已经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热食,五人默默吃完,没有过多的交流,一种大战前的默契和疲惫笼罩着他们。
“都去休息,抓紧最后的时间恢复体力。”裴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方鹤、李东强、达叔,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偌大的庄园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走廊上几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夏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窗外的世界一片静谧,城市在沉睡,星辰在无云的夜空中冷漠地闪烁。
无人知晓,一场灭世的浩劫,在亿万生灵沉沉的睡梦中,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夏榆激动搓手手:裴准,就要拥有异能啦!!好期待!!(转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晋江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