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试卷 第6章 我会一直喜欢你

两周前。

“贾仁禄！你干嘛！”稚嫩的童声冲破天际，云思雨把小同桌吴素素往后拉了一步。

教室安静了一瞬。周围的同学陆续看过来，只是没多久，发现三个人都不说话。大家觉得没有意思，就又都转回去继续玩自己的。

教室回到了原本的喧嚷。

贾仁禄“嘁”一声，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圈，甩着手就准备吊儿郎当地离开。

云思雨瞅准时机，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把人揪回来。

她虽然没有言之高，但在班级里也是坐在较后排的位置，再加上从小练小提琴，尤其右手的劲儿比很多孩子都大上不少，一提溜就把贾仁禄给拽了回来。

“你神经病啊操！？”一开口就是脏话。

云思雨死死忍住冒上来的怒意，“跟素素道歉！还有，我要带你去找文老师！”

从上幼儿园开始，云澜和黄谦和就会有意无意地给她普及一些性教育相关的知识，为的就是不让她受欺负，或者被欺负时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受欺负。

有的时候意识不到才是一件可怕的事。

现在的教育中，多的是不愿意向孩子普及这方面知识的家长，有些人觉得没必要，孩子能懂得什么；有些人则羞于向孩子说这些，认为纯真的孩子，不应该接触这些“肮脏”的内容。

但事实上，孩子们懂得的事，要比大人们想象的要来得更多一些。性教育知识也不该被当作无法启齿的内容。

它能教人保护自己，也能教人不要去侵害他人。

当云思雨看见贾仁禄的手从后面向自己的同桌吴素素伸过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拉开。

妈妈说过，这个地方不能随意让人触摸。

同学也不行！

而且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要及时、勇敢地告诉老师！

云思雨拉着贾仁禄就要去办公室，没想到吴素素却抓住了她的手臂。

“思雨，你……你别去告老师。”

“为什么？”云思雨小小的脑袋写满了惊诧，但手依旧紧紧抓着贾仁禄的衣服不放。

“我和我妈妈说过了……她说，这只是同学在和我闹着玩，让我别告诉老师。她说因为这种小事就告诉老师，会招人笑话的，同学们也讨厌爱打小报告的人。”吴素素拉着云思雨的手，眼里带上了点哀求，但神情里又似有些闪躲。

大概这样的理由也让她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但她说不上来，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因此只能听家长的话。

毕竟“爱我的父母又怎么会害我呢？”

“但我妈妈说这是不对的！他这是在欺负你，屁股是不能随意让人触碰的！而且，我现在就要去告诉老师了，你也讨厌我吗？”云思雨的眼睛看着她倔强又坚持。

吴素素还是推开云思雨的手，眼神向地板移去，“我不讨厌你，但是……但是你要是去告诉老师，我就讨厌你。”

小雨点不可置信，她有些蔫儿了吧唧地松开了贾仁禄的衣服。

她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她也不想伤了小伙伴的心，更不想让小伙伴讨厌她。

贾仁禄得意地跑开了，临走还冲她竖了个中指。

但云思雨哪里是受气的性子，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地儿使，这下可让她抓住了。上课铃还没响，她拉着贾仁禄走过去，对着刚进来准备要上课的文老师就是一顿倾诉，说贾仁禄骂人，还对她竖中指。

于是下课的时候，贾仁禄就被带去办公室进行了批评教育。

文老师还让他对着镜子，竖了一个大课间的中指。

这个年龄段，女生的个子本来就比男生要更高，云思雨在班上又属于中等偏高个。贾仁禄本来就不太敢惹她，这之后看见云思雨，哪怕心里不服气，但腿总是条件反射地避着走，他只敢在心里暗自较劲，面对面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件事就像被风撩起了一个小角的书页，不起眼地如插曲一般闪过。

但被折了页的书本总是有痕迹。

一张皱皱巴巴的练习纸，经过一道不太完美的曲线弧度，砸到了云思雨的面前时，这页书籍被再次摊开。

云思雨原想看看是谁丢过来的，再决定是帮忙传递，还是直接丢进垃圾桶。

但那张从练习本上撕下来一半的纸没有折好。云思雨没有偷看别人小纸条的习惯，但人对自己姓名的敏感度总是很高，“云思雨”三个字敏锐地闯进了她的视野。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那上面虫爬似的两行字，还有个别几个字用了拼音。

第一行写着：每天来和云思雨玩的那个女生，很piao亮。

第二行写着：我下课就去gen她biao白怎么样？

云思雨将纸揉成一团直接丢进和同桌在桌子中间挂着的小垃圾袋里。

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表白的真切含义，只在电视上看过。表白过后，两个人就会立刻变成男女朋友，然后就会结婚，和妈妈爸爸一样。

总之就是，关系会变得更要好。

两周前那只伸向同桌后面的手再次显现于云思雨的脑海。

云思雨只觉得心中有只小恐龙在喷火。

不行！

我和言之才是天下第一最要好！

而且贾仁禄很坏！我才不要他和言之结婚！

他敢靠近言之，我就……我就……

我就咬死他！

吴素素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突然之间炸毛的小同桌。

总觉得她嘴角边有两颗尖尖的牙齿。

于是，当那节课下课时，言之一如既往地来到二年六班的窗外，“守护”小雨点。

小雨点在看见贾仁禄蹑手蹑脚地从窗外接近言之时，她火一下就燎起来了。要不是这窗户的墙她爬不上去，她一定会一个虎扑把贾仁禄踹开！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

言之觉得，这件事应该要告诉文老师。

通过刚才的对话，她觉得文老师不像是会偏心眼的人。所以她和小雨点说，可以将这件事告诉文老师。

“但是，素素不想我说，她说我要是说了她就讨厌我。”小雨点为难地看着言之。

言之想了想，说：“那我们就不说她的名字，就说，班上的同学。”

云思雨听她这么说，眼前一亮，“对哦，不说名字就好了。之之姐姐你好聪明啊！”

或许长大以后再来看，这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子。但对于当下的小雨点来说，她无可避免地对言之的滤镜又厚了一层。

之之姐姐，和电视里的小魔仙一样聪明！

于是乎，正义的小雨点又燃起了熊熊火焰，她跟着言之进到办公室，言之对文老师说：“老师。贾仁禄同学喜欢摸班上女同学的屁股。”

“嗯！我亲眼看见的！”小雨点子附和。

贾仁禄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这两个人一派正气凛然的样子，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忐忑起来。

“什么？！”文老师眼睛都瞪大了，看向贾仁禄。

贾仁禄下意识又想撒谎，文老师却没给他狡辩的机会。

“你们都先回去上课。下午放学我会请你们的家长过来。”

贾仁禄脸上出现了极度恐慌的表情，“老师！你别喊我妈妈来！”

“没得商量这件事。回去上课！”文老师特意加重了回去上课这四个字。

贾仁禄还想辩驳什么，但又不敢和老师呛声，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出去前还回了几次头，渴望老师会收回那句话。

但文老师看也没再看他们一眼，只是打开电脑，敲敲键盘点点鼠标，十分专注。

云思雨和言之平日里都是省心孩子，没被喊过家长。她们不清楚被叫家长来会发生什么，但知道只有犯事了才会被请家长。班上的同学们被请家长的时候，表情都很害怕，就像刚刚的贾仁禄一样。

“之之姐姐，怎么办……”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云思雨挽着言之的手臂，还不忘扣扣自己的指甲。

言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也很惴惴不安，但她说：“不怕，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而且，我和你在一起呢。”

在未知的环境下，能够多一个人在身边共同面对，总是会令暗沉沉的雾霭被照亮许多。

云思雨点点头，坦然回了教室。

……

放学后，言荟和唐森来到了学校。以及贾仁禄的妈妈。

因为云澜和黄谦和都还在外地出差没回来，于是就拜托了言荟和唐森帮他们去见老师。

文老师下课后就调阅了班级和走廊上的监控，发现贾仁禄确实是在后退的过程中自己跌倒在地的。她粗略地翻了翻近几日的监控，看见贾仁禄确实在课间会假装路过，然后“顺手”摸一把其他女生的屁股。而且不止一个。

这种不良行为处理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年龄层尚小，没有标准的条规定例，所以家长方面的配合度尤其重要。

由于涉及到言之，所以言之的班主任，也就是文老师的好闺蜜于老师，也来到了这次放学后的会谈当中。

贾仁禄的妈妈先到了，她听闻此事之后在办公室里就狗血淋头地把人骂了一顿，“我让你摸人家小女生！让你摸！让你摸！”边说还边大巴掌打在贾仁禄的背上，打得老鼠一只似的小东西滋哇乱叫。

文老师和于老师赶忙帮着劝说家长。

贾妈妈虽然觉得这件事丢人，但也不甘让自己的孩子占了下风。在言荟和唐森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她指着言之的鼻子说：“老师！你们也要管管窜年段的事吧！虽然这件事我们家小仁有错，但是如果不是这个孩子过来，他又怎么会和同学起冲突呢？”

这转移重点的样貌可真是理直气壮。云思雨小手一推，将贾妈的手推开。

“阿姨，用手指人，不礼貌。”

这场面可真是熟悉。

文老师和于老师都愣了一下，差点没憋住笑。

被一个小孩教育了，贾妈的面上挂不住，更加咄咄逼人，“老师！你们这是怎么教育的！啊？也不管管，当着老师的面就敢这样顶撞大人了，家长也到现在还没来……”

“学校教育固然重要，但孩子的教养问题多半还是和家庭教育有关，这位家长，请您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赖给老师们。”

言荟今天下午有课，唐森开车去接她一起过来，路上花了点时间。原本听见女儿和人起了争执，又受云澜和黄谦和之托，两个人风尘仆仆赶过来已经十分焦急，原想着在进门之前尽量心平气和，但离老远就听见办公室这边传来聒噪无比的吵嚷声。来到门前一看，还是冲着两个小豆丁。

瞬间就不想克制火气了。

言荟这一身打扮，还有说话的语气。光看就谈吐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再一看唐森，欧洲人的骨架天生就更大一些，他长得又高，虽然平日里脾气很好，但是这一句话不说的时候，不熟悉的人还真会被唬住。

贾妈一下子就熄了火，讲话都变客气了许多。

文老师向言荟和唐森大致说了一遍这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言荟舒了一口气。

自家的女儿她了解，绝干不出什么坏事来。小雨点再怎么着也相处了快一年了，眼皮子底下长着的孩子，平时看着那么可爱的一小团，本来还发愁不知道干了什么事。

这下好了，两个孩子依旧是根苗正红的祖国小花朵。

有在好好长大。

“老师，在这个事件当中，我们家两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

“怎么没有！你大女儿窜年段就是这个事情的开端，你就是想把你们家孩子摘干净！有钱了不起啊！”贾妈打断了言荟的话。

言荟原本就一肚子火，要不是自身的教养摆在这，她真想把这对母子一齐从楼上丢下去。

“您的意思是说我女儿从楼上走下来，所以你儿子就去摸别的小女生屁股？您自己听听这句话因果关系成立吗？”

贾妈霎时哑火，一扭头又看唐森这老外一脸凶神恶煞的，突然就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贾仁禄同学这种不良行为必须进行严肃处理，而且他还跟同学传纸条，说要和我女儿表白，我觉得作为家长，有必要对这种早恋行为进行思想教育上的干涉。”

贾妈一听这话直接炸了，她本来只知道儿子欺负小女生，这下又得知他想早恋，抡起袖子就准备对贾仁禄来一番降龙十八掌。

挨了几掌之后文老师和于老师赶紧拦下。

最后贾妈直接不想管了，跟老师说这孩子爱咋地咋地吧，她不要了。

贾仁禄哭天抢地的，云思雨和言之站在一旁，你戳戳我，我戳戳你。

“被请家长一点也不可怕。”小雨点露出童真的微笑。

“但是他哭起来丑得很可怕。”言之强绷住嘴角没有笑得太明显。

最后，学校决定给贾仁禄记大过处分，并让他写检讨在班级中念出，以及，向班上被他欺负过的女孩子们公开道歉。

……

走出校门时，月亮已经有了影子，但太阳却还没完全落下。

天空是漂亮的淡紫色，还有未尽的橙黄在角落里，连成一片。

唐森中文不太流畅，全程几乎是言荟在“林黛玉大战疯人院病人”。

本来讲了一天的课就累，出门的时候她全程都扒着唐森走，一个字都懒得多蹦。

但她依旧不忘表扬两个孩子，勇敢揭发同学的不当行为，并且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和人动手动脚让自己受伤。

小雨点子对此骄傲地扬起头颅。

小雨点是正义的小雨点！

但她又想起吴素素的那番话，她问言之，“之之姐姐，这件事情说出来真的很丢人吗？”

言之摇摇头，“不丢人。没有做错事情的人，不需要觉得丢人。”

小雨点认同地一点头，她也扒着言之的手臂走。

“那之之姐姐，我打小报告了，会被讨厌吗？你会讨厌我吗？”她眉头都鼓起来。

言之依旧摇摇头，“不会的，就算别人都讨厌你，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

如果黄昏的尽头就是时间的终点，那么言之会发现，这一瞬间的童言无忌，她在将来，把它变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