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试卷 第44章 镜头

校音乐厅内。

要参与演出的人员大部分已经来了后台，云思雨打开斜挎包，开始对着镜子涂涂抹抹。言之拿着提了一路的礼服去了更衣室。

说是七点十五到场，其实只有要演出的人要到场。

演出九点才开始，不用上台的人这会估计还在家里享受和床被的快乐时光。

好羡慕。

云思雨和徐来并排坐在化妆镜前，拍拍这里，画画那里。

云思雨底子好，随意上了点妆，十五分钟就完事了。

徐来抽空看了她一眼，“嗯，美，能迷倒小帕姐。”

“去你的。”云思雨切了她一声。

舞台上，言之已经开始走台。

他们今天要表演的曲目选自歌剧《林徽因》，叫做《一半》。

负责钢琴伴奏的是许子周。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黑的露肩轻礼服，乌黑的长发盘起，白皙如玉的脖颈显现，随着弹奏的旋律，身子时而轻柔缓慢地跟着琴键而动，时而又因强弱的变换而被迫紧绷起来。

徐来没忍住看入了迷。

男中音部分是由言之隔壁班的男同学演唱，好死不死，那个人是梁良。

云思雨知道他，想起夏令营的时候她就恨得牙痒痒。

当时云思雨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此刻更甚。

偏他又是言之这一届唱得最好的男中，学校安排的言之也没办法推脱。

毕竟这只是一场开学典礼。

好在被言之“修理”过后，梁良就老实本分了许多。除了彩排他就没有再靠近言之说过什么话。

今天的言之穿了一件新中式的白色礼服。上身看着很像旗袍，无袖露了点肩，还有盘扣的设计。但下身却不是旗袍那样的贴身设计，而是带了一层薄纱的绸缎长裙。礼服面料上的花纹在舞台光的照射下银闪闪的，总觉得可以用粼粼波光来形容，但又好像没有这么亮。

大概更像柔和的月光吧。云思雨这么想。

言之的棕发盘起来，更添了些许温婉的意思。云思雨好像突然就知道，“白月光”这个词是从何而起了。

她无厘头地产生了“弃提琴从声乐”的想法。

怎么就不能她去和言之唱！

好想带着小提琴强势加入这场表演。某只小猫气呼呼地想着。

言之若有所觉，忽然偏头朝台侧望来。

台侧光线昏暗，她看不清表情，但隐隐约约好像望见了一个炸毛的小脑袋瓜。

起床气还没过吗？

言之哄她似地扬起唇角，此刻歌词正唱到了那句，“爱是一种默契……”

她眼笑眉舒地看入云思雨的眼底，云思雨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会有心跳骤停的可能性吗？她不禁想着。

而下一句“天空和大地连在一起”原是男中和女高分别拿着笔，在空中写下同一个字，然后慢慢走近，将两支笔合在一块。

可言之却没有走近，她拿着手中的钢笔朝台侧望去，对着什么人轻轻点了一下，落下一声略显俏皮的“一起”。

“原来世界就是我和你……”

原来世界，就是我和你。

云思雨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真有一种到了嗓子眼的感觉。

她就这样站在台侧听完了一整首歌曲。

好美。

和平常的言之不同。

舞台上的言之是不一样的美。

哪怕只是彩排随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玩笑似地点了她一下，都能让人无法忽视地、不可控地没入。

没入她的蔚蓝海域，没入她眼中金光闪闪的世界。

有些人，大概天生就适合站在台前。

“管弦乐组准备走台！”指挥的声音浑厚，一秒将云思雨唤回现实。都没来得及和下了台的言之打声招呼，云思雨就着急忙慌地逃走，把小提琴从琴盒中拿出来开始调音。

是呢，她也该回自己的世界去看看了。

……

一顿排练过后，音乐厅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中间两排坐的是校领导，新生们集中坐在前排，其他年级的人则随意就坐。

舞台中央挂着“沪城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开学典礼暨迎新音乐会”的大红横幅，观众席的学生们在底下七嘴八舌说着话。

分别了一个暑假，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有的抱怨又开学了，有的兴奋于进入了新学校；有的分享暑假听见的八卦，有的说旅游、比赛时见到的故事。

各不相同，但都穿着同样的衬衫小礼服。

九点十五。延后了十五分钟，开学典礼终于开始。在校长发言之后，主持人上台，宣布音乐会正式拉开序幕。

在灯光暗下的瞬间，音乐厅内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演出开始。

第一个节目就是言之、梁良、许子周的《一半》。

在演出完后，观众席都默了两秒，才开始有人鼓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人在讨论。

“唱得好牛啊，我要晕倒了。”

“言之真的好美！”

“我们学校颜值一直都这么给力吗？”

“你看到弹钢伴那个学姐没有，好好看好好看wk！”

……

另一边云思雨正夹着琴熟悉曲目，因为后台离舞台近，所以大家声音都不敢太大。云思雨没用琴弓，只一只手按弦，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确认大致旋律。

言之下台后趁着暗场和许子周一起去了观众席。

她们托同学提前帮忙留了位置，两人进来之后很快就找到地方入座。只是虽然光线不足，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还是惹得同学们频频回头。

“需要我帮小雨点录像吗？”某个曲目结束后的中途许子周幽幽问道。

言之胳膊撑在靠座边，闻言啧了她一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喊小雨点的？”

原本只是顺口而出，但看见言之微妙的表情变化，许子周忽然就想调侃两句，“我听你这么喊她就跟着喊咯～”

“不、允、许。”言之边说边皱着鼻子对她摇头。

“行行行～”许子周扭过头去，“真不需要我帮忙？”

她还以为言之会想好好享受一下。

“不用啦，”言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DV，“看我来给她拍一个大直拍。”

“？”

这就是你们青梅之间的小把戏吗？

许子周同学表示自己被迫害了，但只能尊重祝福。因为音乐厅禁止喧哗。

到了倒数第二个节目，云思雨等人上台了。

言之打开DV开始拍摄，镜头拉近，真真正正来了个高清怼脸直拍。

管弦乐团今天演奏的是《加勒比海盗组曲》。

指挥老师是言之的班主任。

不得不说，班主任平时看着吊儿郎当，这一站在指挥台上，西装一穿，指挥棒一拿，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点头示意乐团，眼睛给到所有人，大家进行曲目开始前的统一调音。

双簧管独特的音色响起，标准音给出。弦乐紧跟上，后木管铜管加入……

言之一直觉得管弦乐队的这一幕非常有仪式感，因为通常在这之后，就意味着一场听觉盛宴即将开始。

指挥双手持平，全场静默。

声音的开关好似就在他的手掌之中，他向钢琴伴奏望去，手上的指挥棒轻点。

伴随着一次呼吸，指挥棒划动，海盗船扬帆起航。

单簧管和小提琴带领着，第一段引子部分通过《One last shot》那段轻跃的旋律牵动而出。

跃动的音符悄悄占据了音乐厅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三角铁清脆的声响加入，海浪俏皮拍打的场景浮现。

所有人的目光被牵引着聚集，这一场管弦乐带来的海上狂欢即将指引着他们航行向没有目的地的、遥远的地方。

言之的手穿过机身上的带子，手掌早已将冰凉的机身捂得温暖，她用拇指按下那个红色的录制按钮。

镜头穿过昏暗的光线和人头攒动，分毫不差地捕捉了那个身影，位于舞台左前侧小提琴I组的席位之中。

拉近、聚焦。

在这小小的取景框世界里，镜头只容得下她。

云思雨坐在一众衬衫制服的小提琴手里，却像是被某种柔和的光线单独勾勒出来，映衬在言之的眼中。

她纤细的脖颈挺得笔直，神色认真，下颌的线条收紧，视线追随着面前摆放的琴谱，蓄势待发等待着加入。

轻盈的旋律飘荡，木管组的乐器慢慢融进，小提琴I组紧跟其后，也跃入了这场盛宴之中。

手中的琴弓不再是安静的工具，它在四根紧绷的琴弦上跳跃。

顿、跳、连弓被自如地运用，右臂像是带动着出鞘的利刃，与小提琴II组截然不同的旋律涌出，接连的离调曲式霸道地闯进众人的耳朵。

与平日里爱撒娇的小猫迥然相异，拉起小提琴的云思雨连目光都变得迅疾，就像是亟待狩猎的豹子，眼睛里只剩下捕捉猎物的跳动火焰。

镜头将每一帧画面尽职尽责地收录，在拉近的镜头里，言之将云思雨的每个小动作都看得仔细。

她因用力而绷紧的嘴唇，因专心而蹙起的眉心。那两道秀气的眉拧起一个倔强的弧度，指尖在把位上转换。熟练的弓法、揉弦赋予音符跃动的生命力，在舞台的强光灯下，额角开始沁出一层细薄的汗珠，亮晶晶的，却怎么也盖不过她眼底的灼热。

“总是在发着光呢。”言之的声音接近气音，轻得如同一阵低叹，被淹没在管弦乐团排山倒海的声浪之中，倒是她自己听得真切。

她忍不住再次推动变焦杆，特写。

镜头如同双眼，越过每一寸她想抓取的地方。

在声势浩大的风帆中，时间流逝得飞快，组曲的最后一段，也就是那首经典的《He’s a pirate》到来，将这场海上航行推入至高处。

管弦乐集体大合奏，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迎面拍来，将整个音乐厅卷入澎湃之中。

贪婪的镜头贴近，拍见了翻飞的琴弓，流连过因快速换弦而绷紧线条的小臂，发尾跟随着弓根一次次划过凌厉的轨迹，在她肩头晃过海盗船疾驰的弧线。

她想到了那次游乐园，昏暗的小船上，周围的孩子们都在害怕，只有云思雨说：“我回去要搜这个谱子出来拉。”

取景器的中央定格在那张略微泛红的侧脸，鼻尖小巧挺翘，目光熠熠生辉，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专注地投入这场演出，连镜头好像也能感受到这份光热，所以不由自主地聚焦。

三连音交织流动，穿透音乐厅的每一个缝隙，在一段不断升高的曲调过后，沉稳地落下最后一个音。

加勒比海的狂风巨浪终于在殊死搏斗中停息，指挥优雅地收手定格，指挥棒悬停在空中。音符消散在呼吸里，观众席久久无法平息，默然一瞬后，掌声如雷般炸响。

光影跃动，浮生嘈杂。

于那人群之中，一道目光穿过身旁锦簇的小提琴手们，在明亮的灯光下，透过镜头，从舞台上直直望来。

那双眼睛不再凝视着琴弦和乐谱，它越过人潮涌动，精准地望进了那台小小DV的镜头里。

她正透过镜头望向她。

如同她一般。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科学的伟大，因为它孕育了很多美好的东西。譬如这台手掌大小的DV机，它能用小小的镜头记录下难忘的风景，也能让人清晰地看见遥远舞台上传达而来的骄傲笑颜。

言之的心脏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心瓣燎起一个口子，贪心地从空气中汲取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舞台上，指挥双手划圆圈，管弦乐团的成员们集体站起，向台下诚挚鞠躬。

镜头中的影像依旧清晰，一直到灯光暗下，实在拍不见任何东西了言之才按下暂停键。

言之拿出手机，微信上那个套着纸盒的小猫头像心有灵犀地跳出。

【我厉害吗！】

【小猫期待.jpg】

言之轻笑，打字回复：【厉害。】

【大拇指.jpg】

云思雨：【仰天大笑.gif】

言之：【要过来观众席吗？】

云思雨：【我不过来了，只剩最后一个节目了】

【一会我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言之：【好～】

【小狗敬礼.jpg】

云思雨喜滋滋地捧着手机笑，连收拾琴盒都摇头摆脑的。

徐来无语地抿起嘴，“云小妞，你是没和小帕姐发过微信吗？”

“发过啊。但是，我开心～”

“云云，你才是那个恋爱脑吧？”

“我不是。我是二十一世纪杰出女青年的代表。”

“？”徐来疑惑伸脖，云思雨又在瞎说八道了。

只是出于好闺蜜之间的支持，徐来佯装认同地点点脑袋，“是的，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