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试卷 第28章 未婚妻

许子周离家后，周茹萍又打来了很多电话。

当时正在气头上，母女俩心里头都怄着气，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或多或少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后悔。

只是多数家庭都是如此。说不出口的“对不起”，预想许久的“没关系”。

好像矛盾总是发生在最亲近的关系之间。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最难说出口。

就好像谁先说出口了，立马就会因为过于别扭，过分肉麻而被当场枪毙。

因此家庭之中的求和总是含蓄又内敛。

含蓄不过于一句“出来吃饭”，亦或是习惯性递东西的一只手。

如果说周茹萍的未接来电也算求和的一种，那么许子周发现之后下意识的回拨，大概也算一种。

她恨这种条件反射，但又犹豫到底要不要掐断电话。

只是电话那头担心的母亲没有给她机会，几乎是在拨出的一瞬间，周茹萍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许子周只弱弱叫了一声，“妈……”

周茹萍则是“喂”了几声，然后双方就又陷入了沉默。

言之和云思雨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话，她们此时正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地毯上，连背都不敢靠着旁边的枕头，只担忧地把枕头抱到胸前。

紧张的时候，言之下意识就想拉住云思雨的手，但也不知怎么回事，撑在地毯上的手指微微抬起，而后又放下。

还是揪着地毯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什么，明明这在她们之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言之正扣着地毯上的毛边，手背就忽然被一片温热覆上，还有些粗糙的触感在她的掌边蹭过。

就算是大楼里立刻停电、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也能认出这是谁的手。

她轻咬下唇后的口腔壁，把手翻过来和云思雨握在一起。

也是，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习惯”。

只是她有些别扭而已，人家可落落大方的。

言之一开始还有些开心，可又忽然不知，云思雨这样的“大方”到底值不值得她开心。

她会在学校里也这样牵别人吗？

言之眼皮一眨不眨，眉心也微微蹙起，显然正在发呆，一副想事情的模样。

许子周和周茹萍沉默僵持了二十几秒，两个人都内心煎熬地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人开口。

言荟半蹲下来，安抚地冲许子周微笑，她伸出一只手，“我来跟你妈妈说。”

许子周得救般将手机递给了言荟。

“喂，周周妈妈吗？我是言之的妈妈。对，周周现在在我们家……”

三个孩子同时舒了口气。看着和对方如出一辙的动作神态，压抑的氛围终于破了冰，三个人都露出笑容。

“想看魔法吗？”云思雨跪坐起来。

言之听后轻轻一挑眉。

不会是……

“什么魔法？”许子周问道。

“你们先把眼睛闭上。”小雨点子神秘兮兮地说，乌黑的眼睛里放射出期待的光芒。

两位大姐姐都没辙，很配合地闭上了双眼。

窸窸窣窣的包装纸袋声传来，某只小猫似乎还在尽力掩饰。

“好了，你们可以睁开眼了！”

许子周和言之睁开眼睛，看见云思雨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两颗糖果，彩色糖纸包装的，一看就是学校旁小卖部一块钱一袋的那种。劣质但漂亮，让人看了心情好。

“噔噔～砍低（candy）magic，请你们吃糖果～”

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魔法，言之心情颇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这么小心眼的人了。

许子周接过糖果，“谢谢。”

“不客气。”言之拿过手掌上的另一颗糖，淡淡地回复。

“我跟人小雨说的，你是？”

言之把糖纸剥开，喂进云思雨的嘴里。云思雨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看见言之伸手，就下意识张嘴吃了，也不管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尝到甜甜的味道云思雨嘿嘿两声。这颗糖是葡萄味的。

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又掏出一颗，放到言之的手上。

言之接过它，却只是拿在手上摩挲着糖纸的边边。

“她吃糖，我帮她回。”

“您能要点脸吗？”

“我考虑看看。”说着还故作思考状用手指撑着脸颊，嘴角却憋不住地上扬。

许子周也黑心肝地一笑，“行呗，她是你的妹妹，你的发小～”

言之总觉得这人貌似故意加重了“你的”两个字。

要是放在以前言之不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兴许还会赞同地说一句，嗯，是我的发小。

只是自从上次许子周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云思雨之后，她就忽然对云思雨有了一种“女女授受不亲”的意识。

就拿挽手来说吧，她觉得自己和许子周挽，都比和云思雨更自然。

虽然她很喜欢云思雨，喜欢到不常出现的占有欲总是运用在云思雨身上。

可希望自己和最好的朋友之间有更多独属的东西，这也无可厚非吧。

她觉得自己对云思雨不是那种喜欢。

虽然她总喜欢和云思雨抱抱贴贴，拉拉手，捏捏脸什么的，又总是看不惯别人和她过分亲近，男生尤其，她会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但是……

她不懂自己的判断依据，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想和她亲亲吧。

言之眼睛的方向不自觉朝云思雨偏移。

“Nonono，”云思雨伸出一根手指在许子周的眼前摇摆，“我不是她的妹妹。”

许子周低了低下巴，满脸“说来听听”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云思雨要说什么，但言之总有一种她又要语出惊人的预感。

“没有人竞猜一下吗？”云思雨摊摊手看着面前二位。

许子周想了想，“你不是她的妹妹，因为，你是她的姐姐。”

“你的大脑知道你的嘴巴在说什么吗？”言之真诚发问。

“昂，这答案还行。”云思雨似乎颇为满意。

“是吧。”

“不过答案不是这个。”

许子周等着她的下文，云思雨却张张嘴顿住。许子周不明所以，言之一脸了然地给云思雨递了句话，“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答案就是……”云思雨将头靠近她们，还伸出两根手指在一旁的摇椅腿上敲出愈发紧张的节奏，“我不能是她的妹妹，因为我是她的，未！婚！妻！”

言之：？

许子周：？

“你们有钱人家都这样？这么开放，而且从小就有婚约？”

许子周心想，上次在校门口只是看言之一直在说云思雨，所以才随口调侃了一句。

没想到，她们来真的！？

“婚约？差不多吧，言之说了长大就来我家提亲～”

提亲。

言之想起来了。这是去年自己“年幼无知”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本意是为了给云思雨一个永远天下第一好的承诺。

但自从被言荟女士和许子周联手开辟了新大陆之后，就没有再说出过这么唐突的话。

她觉得自己的耳后烫烫的，手没意识地轻揉了下耳垂，低了低头，鲜少见到的羞赧神态。

“提亲。”许子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不到你还怪古风的。”

“其实我那个时候说的是结婚。”

嗯？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这些……

“没区别吧。啧啧，想不到你啊老帕。”许子周双手抱胸，用一种“以大来欺不仁道”的眼神审视她。

老帕是什么鬼称呼啊？言之满脸黑线。

“哎，不是啦……”

她试图解释什么，但结婚的话确实是从她的嘴里说出的，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开始辩驳。

也……不太想辩驳。

这种想法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

但是看着许子周的脸色比刚接到时黑糊的好了不少，言之笑笑，坦然接受了“豪门联姻”这个设定。

三人坐在地毯上打闹着，丝毫不在乎明日是否还要上课。

过会儿，言荟从书房出来。

许子周的眼尾耷拉下去。她想，妈妈大概是询问了地址，要来接她了。

自己的事情没解决，还平白给别人家添了麻烦。

“我跟你妈妈说了，让你在我们家玩几天，她同意了。”

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许子周蓦地抬眼，只见言荟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将手机递还给她。

“谢谢您。”

“不客气。”言荟揉揉她的头。

许子周想，言之的性格大约就是从这来的吧。

她无端涌上一股羡慕。

美满的家庭，包容的氛围，就算这么晚带朋友回家里来父母也不会责骂，甚至还帮着解释。父母给了她足够的自由，也对她极其信任。

许子周注意到，言荟和坐在地上的她们说话总是会半蹲下来。

就算她是家长，是老师。但她们总是在同一平面上对话。

言之甚至有时还会直呼她妈妈为，言荟女士。

在这样的家庭里，好像“我爱你”还有“对不起”都是可以脱口而出的。

原来，真的有人养儿，就只是单纯的养儿，而不是为了防老。

“言荟女士，你是怎么做到的？”言之看着在许子周面前装得一副端庄模样的母亲大人。

平时分明是个戏精。

“哼哼，人民教师当然有人民教师的手段，好了好了，你母亲我要就寝了。你们也别聊太晚了，早点睡哈。”

“嗯，晚安妈妈。”

“晚安言妈～”

“晚安晚安～”言荟顺手揉了一把云思雨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然后就回房去了。

夜已深了，云思雨下了楼去，言之简单和许子周说了一下客房的设施，拿了自己多的校服还有些一次性用品给她，之后便也关了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洗过澡，许子周清醒许多。她抱着腿靠在床背上，将头埋进臂弯里，静静地反思这一天。

她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多大了居然还玩起了离家出走的把戏。

但她也没想到，妈妈居然会同意。

她不知道言荟和周茹萍说了什么，但她总觉得，无论说什么，妈妈大概也不会听。

许子周很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

其实言荟也没有和周茹萍讲什么，只是和她大致说了下许子周到他们家的情况，说这么晚了，要不就先让许子周在他们家住一宿。之后两人交浅言深谈了几句，此时的周茹萍也已经冷静下来了，言荟发觉，她其实是个能听得进建议的家长，并非不懂变通。也许小子周弹钢琴的事，她是能够同意的。

只不过别人家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并不方便插手。她试着稍稍开导了一下周茹萍的情绪，之后才说，要不干脆让许子周在他们这里住几天，也许几天之后气愤消弭，更能理性地坐下来说话。

周茹萍毕竟也是做生意的，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这其中的道理她不会不懂，于是便答应了。

许子周将自己掩进被子，偷偷抹着眼泪。

也许是青春期年少气盛，也许是以同一种方式生活久了。她和妈妈都习惯性地猜测，笃定对方会对某件事下什么定论。

虽然大多数时候，猜想都是正确的。

可这次的同意，令许子周出乎意料，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那么了解妈妈。

妈妈在她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今天似乎把她想得太过穷凶极恶了。

她总觉得，妈妈不够理解自己，不曾与她站在一个水平面说话。

可反过来，自己或许也是如此。

如果她不只是妈妈，而是周茹萍女士呢？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在这样的问句中，许子周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