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指节有了浅浅的红痕,正是孟昱等候间,对着绽放的鲜花,狠狠掐着自己,垂眸看向痕迹处,眸色渐渐晦暗,还在轻言:“对不起。”
不远处,秋实引领白影若进入到凉亭,开口提醒:“小姐,白公子到了。”
意识到身旁来人,孟昱这才收回手掌,藏在身后,嘴角扯出尴尬的笑意,“白公子来了,请上座。”
只见白影若身着幽紫素袍,静静地立与庭院,身姿笔挺,神色平淡,面容清疏,眉梢眼角显得柔和清朗。
尤其是漫不经心的抬头,嘴角带了温和的笑意,看上去矜贵且意气风发。
如此神清气朗,仙人之姿,孟昱瞬间低垂眼眸,心底暗自神伤,他是多么美好的人啊,何必再淌这污浊晦气的事!
察觉到孟昱的垂头丧气,白影若轻微蹙眉,抿了抿嘴,并未直接询问孟昱心事,开口道:“今日,我按时赴约,吹奏一曲,只希望你舒展眉头,和颜悦色,就如同绽放的绚丽花朵,无忧无虑。”
说罢,他拿出玉箫,放在唇边,纤纤素指按在孔处,便流出婵婵音韵,在冰冷的空气中轻轻地荡开。
萧声一起一合,时而破出层层云峦冲上九霄,时而破蝶成蝶展翅舒展,渐渐地,萧声低鸣,一曲束尽。
紧紧蹙眉的孟昱舒展眉目,如痴如醉,望向白影若,一字一句赞叹:“白公子宛若仙人下凡,曲艺萧声,如同仙音飘渺,抚慰人心,来,快请坐。”
她随即便吩咐身旁候着的秋实奉茶,拿出白影若赠送的玉箫,轻起朱唇,素指纤纤,眼含笑意,仿佛已醉心于美妙的乐曲之中。
一曲奏毕,白影若清澈的眼眸荡漾层层水波,纤细的长睫轻轻扑闪,俊秀的容颜携着和煦的微笑,温润语调。
白影若:“孟……”才开口的话,停顿在嘴边,掩饰的笑意,不免羞怯耳根,迟迟才道:“昭……昭昭,刚刚吹奏的曲子,动人心弦,只不过结尾收声时,过于高亢激昂,前后过渡需要时间缓冲。“
桌面玉箫紧紧相挨,孟昱抬眸,眼神闪烁间,透露出内心的波动,她看向白影若的眼神,多了三分敬仰。
孟昱:“影若兄,言语犀利,听完便能觉察出我曲中的异样。”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吹奏这首曲子,我总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原来是低吟与高音之处衔接不够自然。”
说话间,孟昱命人从房间里拿出琴谱,向白影若一一讨教,两人在庭院低头交耳,时不时吹奏谱曲,指着琴谱,共同修改。
房间里,韩曜扶着昏沉的脑袋,迷蒙间苏醒过来。
不远处,传来幽美的音调,透过门缝,他微微眯着眼眸,打量着庭院里的一切,似在思考什么,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韩曜:……两人相谈甚欢,事情看来进展顺利。
凝视许久,直至白影若拜别孟昱,韩曜方才出了房间,朝孟昱行去。
还沉浸在谱曲交谈中,孟昱眼尾的弧度微微弯起,悠然的笑容自嘴角蔓延。
韩曜:“孟姑娘,看来与白影若谈得不错,你们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一问话,孟昱压低眉梢,笑容凝固脸庞,喟叹一声:“……我与白影若,只是在讨论曲谱。”
顿时,庭院里只剩风吹枝头树叶的飒飒作响,花骨朵傲然挺立。
孟昱抬眸,眸中尽是决然,“白影若,不该再次卷入漩涡风暴中,他,只是一名曲艺人,为曲乐而生,逍遥自在曲乐中。”
此话一出,两人看着彼此,静止一霎,陷入短暂的沉默,尤其是韩曜,垂眸望向桌面摆放修订过的谱曲,以及,那只清透碧绿的玉箫。
韩曜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既如此,还得从长计议。”
没成想,韩曜并未直接斥责一番自己的任性妄为,私自改变计划,孟昱搭在桌面的手指紧紧捏住,内心陷入困顿。
不从白影若这条线路走,那朝春楼隐藏深处的秘密恶事,又该从何处收集罪证?一击歼灭对方。
安静的庭院,安静的两人,皆垂眸看向纷杂的谱曲与玉箫,思虑良久。
忽然,孟昱脑海闪过想法,抬眸间,多了一份神态自若,询问道:“濯荫公主的尸检勘验结果如何?”
韩曜毫无保留的应答:“濯荫尸体泡在河水底部十年之久,已然膨胀变形,好在水底温度较低,尸身保持良好,在她的头部中,发现结块凝固的黑色瘀血团块,所以,濯荫最根本的死因,绝非溺水而亡,而是被人持利器重物击打后脑勺身亡,过后绑定重石,坠入河底。”
似乎,想到什么是的,孟昱眸色沉沉,“所以,坊间传闻绝非空穴来风,濯荫公主坠河,祭祀血月,必定是有人大肆宣扬,盖过淮秀之死,以祭祀之名,借助神明威压,掩盖两人的真正死亡原因,磨灭他们的杀人手法,究竟什么人?手眼通天,连皇室血脉的死亡,都能镇压!?”
顿了顿,她继续道:“濯荫公主那只明黄色荷包里的耳坠,宫中库房,可有记录?”
良久,韩曜方才开口:“十年前,那对耳坠,被先皇赐予皇后娘娘,也就是当今的太后。”
闻言,孟昱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浮出淡淡的惊异,她抿了抿嘴,“圣上可知?”
只见韩曜轻轻点头应和,“那只耳坠,圣上已明,让我们暗中务必查清濯荫和淮秀的死因,严查凶手,势必给死者一个交代。”
此刻,孟昱怔怔看向庭院中绽开的花朵,神情凝固,片刻后领悟深层的含义。
濯荫公主的死亡,暗示执掌皇宫后院的太后。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可濯荫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为何会痛下杀手,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秦淮秀的死亡,直指当今权倾朝野的太师府。
然而,一个悠悠众口祭祀血月,另一个尸骨无存湮灭痕迹,没有确凿的证据,陈明背后的凶手,想要搬倒对方,犹如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雨朦朦胧胧的从天而至,恍惚间,孟昱凝视远处,绽放的花骨朵傲然挺立,接受雨水洗礼。
她抬眸看去,眼神深邃而黯淡,狭长的睫毛,笼罩一层无法言说的阴郁。
良久,方才开口:“月若变色,将有灾殃,十年前,所谓的血月祭祀,濯荫公主的死,雷声大雨点小,当时真的严查案件情况了?”
摇了摇头,韩曜喉结滚动,轻轻开口:“当时,我表面在南方一带游历,实则收集每年进贡太师府来历不明的大批黄金罪证,正当我找到账簿,抓捕证人归往京都时,赶路途中,突然得知淮秀与濯荫的死,匆匆赶回去时,淮秀已尸首火化,濯荫也下落不明,坊间传出濯荫游玩白河之上,血月祭祀传闻,先皇下令打捞河底,并未找出濯荫踪迹,此后,便封锁白河,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
手肘撑着下巴,琢磨间,孟昱抬眸看向韩曜:“濯荫公主的第一死亡地点,看来并不是所谓的白河底部,他们,等着搜捕风声过后,先皇下令,严禁所有人靠近白河,便将濯荫公主用重石坠于白河底部,未能窥见天日。”
说话间,她眼神多了一丝诡秘,“我曾在古书中看到过一种东瀛咒术,将死亡之人用千金石红丝线绑至脚后跟,沉尸漫天无光的冰冷河水中,死人魂灵永生永世羁押在暗黑冰冷的囚牢水域,那么,她的冤屈将无处陈说。”
渐渐地,韩曜眼神里满是惊讶,抬了抬眉梢,言辞激动:“没错,当时我们打捞濯荫尸首上来时,她的脚后跟,不光拴着铁链,甚至,还系有一根红色细丝。”
雨越下越大,冲刷青石泥地,傲然挺立的花骨朵摇曳身姿,碎落几许花瓣,清冷地躺在地面,混着水渍流向,缓缓移动。
从地面翻出的潮湿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韩曜闻到这股气味,紧紧蹙着眉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凝视凉亭外的倾盆大雨。
他不由自主地叹息:“这雨,愈下愈大。”
顿了顿,他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涌现,意气奋发:“濯荫与淮秀的死,不光光是简单的皇室秘史,看来,还参杂诸多外来势力,西城觊觎着九霄玉,东瀛弹丸之地,竟混入如此多的暗探力量,搅混我大昭朝堂民生!得尽快查处乌合之力,还我大昭朗朗乾坤!”
听到韩曜口中的九霄玉,孟昱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尾。
两人深深继续望向庭院傲然挺立的花骨朵。
竖日清晨,白影若打开房门,看着满园开得绚丽多彩的花骨朵,深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温和的晨光,打开外门,定睛一看,脚下一个黑匣子赫然在目,顿时,他心生疑虑,眼眸尽是困惑与不解,四处张望,街角闪过一个黑影。
犹豫间,白影若还是弯腰拾起地上的黑匣子,掀开盖来,一只碎成两半的玉箫搁置其中。
刹那间,白影若手指不自觉地颤抖来着,一阵寒意沿着指尖往上席卷天灵盖,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寒战,喉咙也干燥地发不出声音来,努力咽了口唾沫,方才滋润,他紧锁的眉头都在诉说心中的困惑。
白影若:这……不就是前些日子赠送与昭昭的玉箫,怎会碎成两截?
黑匣子里,还有折叠的一张纸,那成色材质,相当熟悉,和昨日琴谱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匆匆关了外门,白影若赶回房间,找出随意放置琴谱下的纸张,展开来看,那叁十还依旧赫然在目,纸张下方的断截草芥幽幽其中。
他控制不住哆嗦身子,颤抖的手打开黑匣子中的纸张,上面写有贰拾玖,下面作画是断成两截的玉箫。
如同晴天霹雳轰隆脑海,一个没站稳,白影若跌坐在几凳,双目失神,手指搭在琴弦,割出豁口,殷红血珠渗出,都没察觉疼痛,他将纸张收至袖带,火急火燎跑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