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韩师所赐,崔赢又一次在军中出名。
韩云韩公乘在三曲一屯营房大骂崔赢竖子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周边的营房,军伍生活着实没什么乐子,于是崔赢和韩云的事情便成了乐子。
第五次听到人大声蛐蛐昨夜的事情,崔赢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路过了。
这一群人怎么可以这么八卦?
“今早我打水的时候,还听王彬说你昨夜得罪了韩师,未来韩师必定会教训你。”邱虬慢吞吞讲述早上的经历:“我看他那样子,好像很开心。”
“他也就敢背着我笑,埋汰得很。”崔赢不屑:“哪日他敢正大光明到我面前来挑战,那我才会高看他一眼,不过我觉着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两人说笑间,已经到了集合区域,即将开始今日的训练。
却说韩云倒觉得昨晚做得不地道,他被气到了,倒忘了军中是个闲话极多的地方,这一群大男人在一块,整天除了训练巡逻没别的事儿,便是没有闲话也能编出闲话来,更别说昨晚是那般好的筏子。
他又开始后悔。
但要让他去找崔赢——
他又不是很想,这小子昨晚还拐着弯地骂他多管闲事呢。
这样一想,心头的气上来,也不是很想去教习了,便嘱咐另一位教官前去,自个儿在自个儿的营房里睡回笼觉。
……
韩师单方面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募兵们入伍一月后的月试,这一整个月里,他坚决秉持着非训练时间不和崔赢说话的原则。
崔赢很满意这个情况,他觉得韩师终于像是一位老师,没有先前那般神经了。旁的教官好像也终于发现了他改好认真学了,也不怎么喊他上前演示,虽还是有那么几位,但都是觉得他做得好才让他上前的。
他觉着这是好事,就是每每这样时王彬的眼神让人不怎么舒服。
不过等到月试过后,王彬被分到楼船士那边,他们学的东西不一样,以后应当也不会有那种恶心人的眼神了。
月试这东西在崔赢眼里就等同于高中分科考试,虽然他没有上过高中,但是他听说过分科。
往后他主要学哪个门类,便要看这场考试。
“我还是想做骑兵的,静静如此听韩师的话,我也想有一匹自己的‘静静’。”那日骑御训练后他就看上了韩师的马,不过就静静那样听话的模样,怕是不好拐带过来,韩师是个瘸子,倒确实比他更需要静静:“若是以后能做骑兵,那我必定有一匹自己的马。”
“我也想要自己的马,据说马比牛还金贵,往年我家有一头牛,生病的时候可吓坏了十里八乡的人,连里正都为了我家那头牛跑东跑西的。”顿了顿,邱虬有些担心:“我怕我伺候不好马。”
“自然会有人教我们养马吧,等以后就知道了。”崔赢这样安慰他。
语罢,他换了军中发的缊袍,在原地猛地跳了几下,出门往校场去。
十月天气已有些冷,穿着缊袍压根不保暖,虽比崔赢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强些,但也没强上多少,便只能上外面绕营房跑上几圈,凑合着过。
十月初三是月试的日子,也是崔赢的生辰,翻过这一天,他便又长一岁。
崔赢倒记得,但他不过生辰。
马里正也记得,但崔赢不在他身边,他思来想去,早上揣着传去了乡里,也不知做了什么,中午回来后高兴地嘱咐夫人晚上多放一个鸡蛋。
“我寻乡里的卜人问了问,他说崔赢是个命硬的,很难死,我觉着高兴,今晚咱家多吃一个鸡蛋,便当是为崔赢过生了。”瞧见夫人好像有些不高兴,里正又忙道:“我给马山和小溪也问了,那卜人说马山和小溪也很长寿。”
里正夫人脸色好了些:“便就没有别的?”
里正道:“我觉着他们三能活着就好了,旁的也没甚指望,如今这个年头,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这天越来越冷,我离开前,卜人还让我多存点粮食,可是粮食哪是那么好存的,每年算赋要交许多,若是下了大雪,兀牧虏说不得又要南下,战事一起,朝廷便要征粮,可今年粮食收成又不好,若是兀牧虏不来袭击我们,去袭击别人,那便好了。”
屋里响起叹气声。
里正夫人也叹气:“可兀牧虏袭击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是啊,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
“若有敌人袭击,该如何燃烽火?”
崔赢:“十人以下,夜间,燃一炬,擂鼓一声,白日,燃一积薪;百人众,两矩,擂鼓两声,白日,燃两积薪;千人众,夜间,三炬,三声,白日,三积薪;大举入侵,三炬外燃烽苣。”
“善!”教官点点头,是个做戍卒的好苗子:“那若是夜间巡逻,发现敌军踪迹,该怎么办?”
崔赢:“敲梆子,若未发现异常,每过一刻钟敲一次梆,若有异常但不算大,稳定有序地连续敲梆子三下,若情势紧急,迅速地敲梆子数次,若情势危急同时敌方大规模入侵,迅速敲梆子数次的基础上,点燃火炬以示烽燧。”
“善!若将军比出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教官手臂前伸,向前挥动。
崔赢:“冲锋之令。”
“那这个呢?”教官手臂向右平伸。
“向右变阵,迂回。”
教官手臂在头顶画圈。
“集合。”
又连着问了一些手势信号、军纪律法,教官点点头:“善!你且去实训试吧。”
崔赢点点头,他今日算是倒霉,被分在下午测月试,就目前教官们的进度,怕是等他测完实训,晚饭都快被抢完了;不过想着王彬这人虽然在上午,但也得等他下试才能一起去吃饭,那点子郁卒的心情顿时消失。
他讨厌的人不高兴,那对他就是好事情。
实训试共七门,弓试、刀试、剑试、戟试、矛试、骑御试、材力试,都在一个校场,哪边缺人了教官便会随便点一个人上试。
崔赢去的时候,五兵和骑御之试都有人,只材力试有一人站在场中,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旁侧负责的教官眉眼间似乎也有些懊恼,东张西望,看了一圈,扫到崔赢,眼睛一亮,还没开口,少年郎已抬步走过来。
“我来吧,瞧着你到处找人挺可怜的。”
负责材力试的教官沉默一秒,怪道那日韩公乘大骂崔赢竖子,崔赢就不该长这张嘴。
“你可知材力试规则?材力试分两试,一试为石锁试,一试为战试,徒手而战,一人胜则结束。”
就因着这个规则,很多募士把材力试放在最后,就怕材力试消耗了体力,导致其他实训试成绩不佳。
“你其他实训试考了吗?”教官问他。
崔赢摇头,三两步已走上场,对着对面招手:“来吧。”
“须得先测石锁试,你还——”教官想起这是崔赢,崔赢的话,算了,他摇摇头,站到边上中间的位置,朗声道:“战试须得先互通姓名,此试点到即止,尽量莫伤人!你们是战友,不是敌人!”
崔赢其实没怎么看对面的人,教官说话后他才抬头瞧了一眼。
对面也是个年岁不大的人,留着八字胡,穿了两件缊袍,军中这个月只给他们发了一件缊袍,所以这应当是个家里有钱的人。
“某库藏县丰南乡严学,久闻崔小兄弟大名。”小八字胡的年轻人作揖。
崔赢觉得有些别扭,因为他不太会作揖,他有些生疏地学着对方,但最后也只做出个拱手的动作:“某——青松县平安乡崔赢。”
奇奇怪怪的。
对面严学笑着向他点头,崔赢和他幼弟年岁差不多,身量也相仿,只不过他幼弟还在家中游手好闲,崔赢便已入了军伍,久未见家人,他瞧着崔赢倒还有些亲切。
“青松县崔赢对库藏县严学,开始!”
严学的笑意还未收敛,转瞬便僵在了脸上,这人速度竟如此快,他还未反映过来,便已被近身,对面抬手便往他脖子拧,竟是直接下杀手,他下意识歪头躲过这一招,不想对面手往下抓住他胳膊,使劲一推,他便就这样倒向另一方——
这竟是个神力士!不能硬碰!
严学顺着力道弯腰,手握成拳,趁着两人挨得近,往崔赢腹部招呼,可对方抬膝一抵、再一踹,剧痛从腹部袭来,少年的缊袍远去,只听得耳边风声阵阵,再回过神来时手臂火辣辣地疼,腰腹处仿佛有一把火燃烧。
这一踢怕是受了内伤。
“青松县崔赢,胜!”
还维持着踹姿的人放下腿,抬脚往他这边走来。
对方一身赤褐色缊袍,衣领微敞,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恣意,那双上挑的凤眼极为招摇,看人时一幅居高临下姿态,不似一般人模样。
若非他此时倒在地上,怕也不会如此端详一个人的外貌,可这样看上几眼,他又觉得这人和他小弟一点不像,可笑他先前还觉得两人相似——
大名鼎鼎的崔赢就该是这般模样。
这模样注定他不是一般人。
“还喘气不?”被腹诽不是一般人的崔赢在严学面前蹲了下来,眼中透着几分疑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
严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小孩,嘴巴怎么这样,这样——
他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用词。
“你就别气别个了,你还不知道你这嘴讨人嫌吗?”跟着过来查看严学情况的教官埋汰他:“你着紧去测石锁试,大夫马上过来了,你别在这挡着人看病,下次战试时力气记着再收着点,这是你同袍可不是敌人!”
原来已经是收了些力气吗?教官直接让崔赢上战试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原来他早便知崔赢必胜,不会耽误石锁试,所以才让他直接上了。
严学有点想晕过去,他微阖上眼,心内肺腑仿佛在烧,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倒确实是暖和的。
是了,教官是他们整个曲材力训练的教官,他怎会不知道崔赢的实力,便是这亲疏远近,他对崔赢也亲切些。
等往后再遇见这位军中名人,他得再客气些才行。
百般心思中,严学被大夫的药童们抬去了庐,而崔赢下午的实训试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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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月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