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在回家的路止不住地想,坐高铁的时候想,坐公交车的时候想,他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样,在脑海里拼命地去寻找那个答案,当他回到琼理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是地认为哥哥不会喜欢别人。他那么呆,每次被人表白都会手足无措。即使并不认识那个女生,他也会非常认真而有耐心地听对方讲完,最后再非常有礼貌地拒绝她,他就是这么一个温柔而又善良的人。
可是他忘了,忘了人是会长大,长大了总是会变的……
他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家中时太阳早已下山,屋内黑漆漆的一片,他眨了眨早已干涩地挤不出一滴眼泪的眼睛很快适应了这黑暗。他沉默地在玄关处换好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书包随意地丢到地上,他脱力从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砸在木质的地板上,一路上的故作坚强的伪装终于在此时脱落。
封闭的房间像是给了溺水的人一个游泳圈,让他能短暂地呼吸片刻。可即便如此,胸口的疼痛还是在不可遏制地向四周扩散,那蚀骨钻心的痛已经蔓延至骨髓了。
早上因为走的匆忙而忘记关的窗户依旧敞开着,秋夜的晚风一阵一阵地往屋里吹着,吹得他干涸的脸颊生疼,同时也吹响窗户上的风铃。
叮铃~铛,叮铃~铃……
安静的房间里风铃敲奏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动听。
沈眠听见声响朝它看去,屋内的窗户上挂着一只窝在小篮筐里舒服地眯着眼微微露出四颗小虎牙的橘色小猫风铃。
这是他八岁的时候哥哥送他的生日礼物。
记得当时他打开礼物盒的时候还有点惊讶,转头问哥哥为什么选择送只猫给他?
那时哥哥笑着说,放学路过精品店的时,隔着透明的橱窗,我一样就看见了它。你不觉得它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很像吗?特别是那四颗虎牙!
一想到这他努力尝试着弯了弯嘴角,被风吹干的眼泪黏在他的脸,干燥的皮肤被他的嘴角牵动着传来一阵疼痛。
他似乎嫌这样太慢了或许又担心自己笑不出来,伸出两根食指努力把僵硬的皮肤一点点往上提,直到3成功露出哥哥说的那四颗小虎牙后苦涩一笑,嗓音低哑难辨,不知是哽咽还是哀嚎。
这时,书包里的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眠一开始以为是许昭打来的。也顾不上难过伤心,赶紧振作起来用衣袖囫囵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不是哥哥。
刚刚因为“许昭”而急速跳动的心在看清来电人时像是坐过山车一般立即降了下来,他一手握着枯涩的眼睛,另一只手拿着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终于在电话快挂断的最后几秒,沈眠才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
一阵关怀的女声随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沈眠同学,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没有来上晚自习呢?”
他跟屈老师只请了半天假,今天晚上是要去上晚自习的,他回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这件事也就被他抛却脑后了。
沈眠松开挡着眼睛的手,扯了扯黏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袖,用十分嘶哑的声音回道:“屈老师,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有点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现在才醒,我可以明天早上再去上课吗?”
屈老师一听沈眠这嘶哑的嗓音更加相信他了,再开口时声音不知柔和了多少倍,“可以可以,你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好点了再来上学,老师相信你学业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现在这个情况你家长知道吗?”
沈眠想都不想就撒谎道:“知道的,哥哥他今天还陪我去医院了呢!”
屈老师又关心了他几句后挂掉了电话。
可喜欢不是病,沈眠无药可医。
临近凌晨两点的时候他才去浴室洗澡,他将浴缸放满了水,环抱着腿将自己围了起来。
他从一出生迎接他的便是苦难,尚在牙牙学语之时便失去了父母,到上小学的时候失去了唯一还爱的奶奶。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时候,他不懂。
现在,他依旧不懂。
从许叔叔带他回许家的那一刻开始,当他遇见许昭的那一刻开始,他感受到了跟奶奶不一样的爱。许昭给他的爱是包容的,是温暖的就像四五月的春风。
许昭给了他一个家,可是他却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只留他一个面对只剩空壳的家。他崩溃地找不到出口,只能一个人独自面对无数个寒夜。
可是沈眠不想怪他,哥哥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家,有自己的新家庭,有善良美丽的妻子,有可爱圆嘟嘟的健康宝宝,而他注定无法爱上别人,也注定会孤苦一生,漂泊无依。
这样的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呢?
人活在世上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想去的远方,可是他沈眠什么都没有。他赤条条地来,孤零零地在世间活了15年。
小时候他想要爸爸妈妈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一场意外让他丧失了双亲,成了人人都可怜的孤儿。
刚刚读小学的时候,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他希望奶奶长命百岁,可是上天没有怜悯他,把唯一爱他、疼他的亲人也带走了,从此他跟孤儿再无二致。
也许是上天看他真的太苦了,所以派了许昭来拯救他。于是他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能跟哥哥永远在一起,从6岁的时候一直许到15岁。
可是哥哥现在有了喜欢的人,有了伴侣,不再需要他了……
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沈眠的头开始渐渐往下水下沉,水就快淹没头顶的时候,浴室的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暴力地打开了。
沈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粗暴地从浴缸里拽了起来,水快速地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流了下来。
屈老师挂断电话后忽然想起有一款药降烧非常好用,她再打电话给沈眠时一直显示无人接停的状态。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沈眠的哥哥——许昭。
所幸许昭接了电话,但对她所说的那些都一无所知,就在她疑惑的时候许昭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许昭挂断电话后就连夜买了一趟最快的车票回家,到琼理时已经凌晨一点了,好在火车站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有出租车。
等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发现家里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的浴室还凉着灯,他站打算站在浴室门口等沈眠出来,却一直没有听见水声,情急之下推门而入。
谁知道沈眠着小子大冷天的还在泡澡,你说他泡澡就泡澡,竟然还泡着泡着睡着了,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说不准明天看见的就是这小子的尸体。
许昭此刻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也是太过生气了,两只手捧着沈眠的脸就开始骂:“你小子发烧不告诉我就算了,生着病还敢泡冷水澡,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说完也不等沈眠解释继续说“要不是屈老师突然想起有个治发烧很好的药打你电话打不通,这才通知我,要不然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许昭刚刚冲进来把他从水里提出来的时候,沈眠整个都是懵逼的状态,被哥哥一通教训后大脑才缓慢开机。此刻才努力努嘴苍白地解释道。
“哥哥,一开始不是冷水,是温水,后来……后来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说完还连着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本来没感冒的,泡了个冷水浴似乎真的感冒了。
好在这次是真的感冒了,不然屈老师告诉哥哥自己发烧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许昭听见他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的模样瞬间就心软了,一边继续念叨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毛巾像小时一样给他擦头发。
沈眠此时像一只被主人训斥的小狗,再苦恼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擦干头发后,许昭起身去一楼拿感冒药给他,沈眠也趁着这个时候擦了擦穿上衣服乖乖地躺在床上。
许昭拿着药上来的时候,沈眠房间的门是敞开的,像是知道他会上来一样,早早地就打开了门。
许昭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眠,来喝药了。”许昭把褐色的那杯递给沈眠,另一只手拿着一杯透明的温水,他这个弟弟最怕吃药了。
小时候要他吞药丸简直是跟要了他的命一般,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虐待了他呢。
再之后,沈眠每次生病能喝的药绝对不吞药丸,渐渐地家里的医药箱里大多数药都是袋装的。
许昭见沈眠喝完那一杯后,赶紧把手上的温水递过去。
一杯温水下肚,沈眠嘴里的苦涩被冲去不少,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哥哥,生怕这是一场幻觉,忐忑地伸出手抓住了哥哥的右手。
“都多大的人了,生了病还是这么粘人!”许昭虽然嘴上这么说,左手却一直安抚性地轻轻拍打着什沈眠的背。
沈眠望着他嘴角的笑出神,就算哥哥没有女朋友,他对哥哥的这份喜欢也永远不能说之于口。结局到最后又不会有什么变化,只要哥哥跟她在一起是开心的,只要哥哥能幸福,那就够了,没有什么比哥哥能快乐更重要事情了!
我希望哥哥能一直快乐!
即便我不快乐也没有关系。
从这一刻起,他决意把内心的猛兽戴上镣铐,关进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