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伶谣 第7章 迟

魔气，在近百年内可谓是非常小众的词汇了。

蔚渊、永青密林、诸神之冠下三座封印封的严严实实，地域内还有一尊大神守着，相传那位大神能看透因果，判断是非，神权名为：命运。

五百多年前，诸神之冠上有人得道，来到天堂，羽化成为天使。

寻常人凝魂于圣水中，过人间一年便可凝成躯体，逐渐长出羽翼，有的还会结成光环。

可这位不同，他凝魂足足凝了十年。期间，受到时家当时掌权人时观澜的重视，每日亲自照看，如同亲生骨肉。按规矩，他应姓苏，凝魂十年，遂赐名一字迟。

待到结羽当日，天昏地暗，浓稠的黑云如巨掌般捏碎了太阳的最后一道金光。大地震颤龟裂，无数枯槁鬼手破土而出，腐烂的身躯冒着煞人的黑气，挣扎着，爬向羽化峰，并且只爬向羽化峰。

羽化峰上草木皆兵，与魔物交战数月，毕竟是低级魔物，天使们除了感觉疲倦，无人受伤。但魔物数量惊人，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峰上唯一的长老说：“恶魔们来向我们要人了······”

要人？有什么可要的？时观澜从战场回到寝殿，听着殿内苏迟的哀嚎，顿感诧异：长出翅膀定然会疼，但不至于疼成这样吧，莫不是受伤了？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她有些难以接受，苏迟，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

没人见过黑翼天使，没人知道怎么办，不过有人知道恶魔们来“要”的人是谁了。

纵使时观澜据理力争，绝大部分天使们仍旧同意长老的话把苏迟交给恶魔。时观澜有些崩溃，就算苏迟天生黑翼，他也是天使族的一员，怎么能因有魔物入侵这一小小困难就把这一个孩子交到地狱里去？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天使一族内部早就**不堪；她没想过，诸神之冠上连掌权者都会迭代，却会有长老，而且又是唯一的长老；她不明白，这个世界规则之上的善恶对立，从不是一方善一方恶，而是一半善一半恶。

时观澜想把苏迟藏在永青密林，包容的丛林自然不会拒绝。她回到羽化峰，催动神力撕开大地，朝着地底扎去。

九阴烛热情招待了这位不速之客，对于时观澜的来意，他心知肚明，又只字不提。

但时观澜可不是来度假的，她高洁的羽翼自然不会忍受地域内混乱而燥热的环境，拔剑指向九阴烛喉间。

“是神器。”九阴烛两指夹住剑刃，移向一旁，“咱们何必如此兵刃相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聊一聊吗？”

“苏迟的黑色翅膀，是怎么回事？”

“与本王有何干。”九阴烛摊手，“那是他自己的命。”

“与你无干，又为何要派兵来抢？”

“抢？我们魔族在你们眼中就是这样作恶多端吗？”

难道不是吗？时观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妖王大人莫不是忘了，上次是何缘由被吾击退。”

“哈哈哈哈，天使长大人也很有趣。那本王也来问你一个问题，何为善，何为恶，何人定义，又由何人仲裁？”

她被问住了，又感觉好笑：“孝亲敬长、礼贤下士、尊师重道······总之，和你这十恶不赦的魔头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阴烛只是笑，“那便请回吧，你的同僚们，可谓是展示出了好一份，兄友弟恭。”

时观澜暗道不妙，以最快速度回到羽化峰，乾元殿内，不见少年身影。她不敢想象苏迟被带到哪去，无助的抱头蹲下，脑中似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九阴烛知道什么。九阴烛知道怎么办。去找九阴烛。

时观澜站起身，眼神狠戾，右瞳内神核显示神威，她将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前，这次，她带上了苏迟一同前往地狱。

九阴烛仍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傲慢形象，只是在看到苏迟的一瞬间微有些诧异。苏迟来到地狱，并没出现像时观澜一样的不适，反倒是平静了不少，还有些，隐约的兴奋。

和满溢而出的杀意，像是与生俱来的，对杀戮的渴望。

“我们谈谈。”时观澜依旧不想多说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哦？愿闻其详。”九阴烛感到很意外。

“告诉我他的情况，然后退兵。”

“嗯。”

“好，那便说吧。”时观澜有些烦躁，倒流时间的消耗极大，但她别无选择。

“天使长大人莫不是忘了什么。”九阴烛随意一坐，魔气自动在他身下凝成一个椅子，“既然是交易，本王总得有些好处才是。”

“你想要什么。”

“三百年后，会有新神降世，我可以让他留在地狱，亲自培养他，不过我希望，下一位新神，会是他。”

意料之外的答案，时观澜本以为九阴烛会想让自己登神。

她沉默了。九阴烛难得正经，不似造假，且她手中尚有底牌，便点头应下。

“那就此说定，接下来的话，您可要听好了。苏迟，他是第一位黑天使，而且，不会是最后一位。”

“不管你信或否，你们天使内部出了问题，此子黑羽红瞳，为了杀戮而生。他将会作为天上的裁决使，让天使族重振荣光。而吾，是教导他杀戮的最佳老师。”

“好。”

“既如此，那便请回吧。”

乾元殿外，看着笑脸相迎的众天使，时观澜打了个冷战，他们今天发什么神经？

“天使长大人果真明辨是非，竟然亲自入地狱送走苏迟，魔族尽数退兵，尽职至此，同胞们感激不尽。”

她猛然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时观澜淡紫色的左瞳恢复金色，不知被何人下的咒语被神力化解，重置时间让时观澜专注力大不如前，不知咒语是谁下的。当前场面更是骑虎难下，也不好当众翻脸，地狱切断了与地上的连接，美名曰防止魔气外露。她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底牌。

三百年稍纵即逝，妖族消停了三百年，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妖魔鬼怪被编成了大人们吓唬孩童的故事，地上的生灵们大多都忘了几百年前三方混战，前辈们成河的血。

但是天上的人没有忘，也不能忘。苏迟在地狱里呆了三百年，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她早早来到山下，等待着。

想象中的传送门并没有出现，一道斩击从地下钻出，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缺口。时观澜欠身躲开优雅借力飞向半空。深渊中源源不断涌出高阶恶魔，其中被簇拥着的，正是苏迟和九阴烛。

其他天使并不知道时观澜和九阴烛的交易，高阶恶魔出现，天使们定然出动与之交战。混乱的战场，打不乱定格的三人。

“你该履行承诺了。”九阴烛微笑，做出“请”的手势。

“吾定不会食言，让魔兵们退下，把苏迟还给吾，此事就此作罢。”

“正如你们不信任本王一样，本王，也不信任你。”

九阴烛不好糊弄，时观澜将神核交出。

苏迟接下神核，自然地将其融进右瞳，自然的像放回自己的眼球一样。

九阴烛大喜，拔剑攻向时观澜，后者下意识一挡，前者淬炼千年的魔躯竟直接碎成九块！如其名，九阴烛体内有九魂，他不会被神核认可，但他可以夺舍苏迟。对于苏迟，他撒谎了，黑翼天使命格有缺，以一天使献祭则成神，以一妖物献祭则入魔。九阴烛献祭自身□□，将三魂注入苏迟体内，逼他入魔。

但时观澜的反应，淡定的让九阴烛有些后怕。不过木已成舟，血肉布上魔骨，化作九把魔兵，苏迟握上落霞，巨大镰刀上不规则的分布着九阴烛的九只眼睛，神核已入体，权名：命运。

因为眼盲，苏迟眼中有色彩的画面仅此几段，还有在地狱三百年不见天日的生活。

迟，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在每一个关键节点，他都会姗姗来迟。通晓万人命运的神明，却只能在他人的结局中，寻找自己命运的影子。

但幸好，这一次，他没有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