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抛光工序完成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斜。阿青用最柔软的麂皮,将“万里沧溟耀龙寰”贝雕插屏上最后一点指纹与水汽拭去。烛光下,巨龙仿佛在流光溢彩的波涛中呼吸,每一片鳞甲都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幻光,那是一种静默却磅礴的力量美。
它被极其小心地放入特制的运送箱内,箱壁衬着厚实的丝绒,四周塞满了弹性极佳的絮棉,确保即便略有颠簸,也绝无损伤之虞。
楼默之亲自检查了箱子的锁扣,目光沉静如水:“时候到了。”
按照既定计划,两路人马悄然出发。
明队: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由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州衙侍卫(临时抽调,并不知内情)护送,车厢内放置着一个大小相仿、用明黄绸缎覆盖的木箱,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内务府。
暗队:林莽亲自驾着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甚至有些破旧的平板骡车,车上堆着几筐时鲜蔬菜和几匹普通棉布。真正的珍宝,就深藏在那些青菜之下。两名精干的心腹扮作伙计,一左一右跟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们选择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小路。
苏弦序站在小院门口,目送着骡车消失在巷口拐角,手心微微沁出细汗。楼默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信父亲,信林莽。”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然而,就在明队马车行至一处较为狭窄的街口,速度不得不放缓时,异变陡生!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满载瓦瓮的驴车,那驴子像是受了惊,直愣愣地撞向马车队伍前端!车把式惊慌失措地大叫,却根本无法控制。
“小心!”州衙侍卫惊呼拔刀,却已不及。
砰!哗啦啦——!
驴车狠狠撞在马匹身上,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嘶鸣,带动马车剧烈颠簸。更糟糕的是,那驴车因撞击力道猛地侧翻,满车的瓦瓮倾泻而下,大部分砸在华贵马车的车厢壁上,碎裂的陶片四处飞溅,也有不少直接砸向了那个覆盖着明黄绸缎的木箱!
几乎同时,不知是谁泼洒了大量混着油污的脏水在马车轮下,地面瞬间变得滑腻不堪。车夫竭力控制,马车却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侧滑,车厢猛地倾斜!
“保护贡品!”为首的侍卫目眦欲裂,飞身想去稳住箱子,却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木箱从倾斜的车厢内滑落,“砰”一声重重砸在满是碎陶片和污水的地面上!绸缎散开,箱子裂开,里面一件看似精美、实则为仿品的青瓷花瓶摔得粉碎!
现场一片狼藉,惊呼声、马嘶声、碎裂声混杂在一起。
人群中,几个看似看热闹的闲汉交换了一个眼色,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得逞笑意,有人悄悄后退,准备离去报信。
然而,他们刚挤出人群,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身着普通百姓服饰却行动异常矫健的几人拦住了去路。
“内务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后,不得破坏现场!”为首一人亮出一面不起眼的铜牌,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迅速拉起一道人墙,将“事故”现场隔离起来,并开始“紧张”地收拾那堆摔碎的“贡品”碎片,动作迅速,不容旁人细看。
那几个想报信的闲汉试图争辩或硬闯,却被对方看似随意实则力道十足地推搡格挡回来,根本无法靠近,也无法脱身,脸上顿时显出焦躁和惊疑不定的神色。
与此同时,那条僻静的小路上,林莽的骡车不紧不慢地前行着。他耳廓微动,似乎远远听到了主街方向传来的隐约骚动,眼神一凛,打了个手势。两名“伙计”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
但直到骡车安全抵达内务府一处偏门,预想中的第二次袭击也并未到来。显然,明队那边的“成功”和突然出现的控制者,完全吸引了对手的注意力和人手。
偏门处,一位身着内务府官员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已等候在此,正是楼父安排的秦主事。他验过楼默之的亲笔信函和一件信物,目光与林莽对接,微微颔首。
“辛苦林侍卫了。此处交给下官即可。”秦主事一挥手,身后两名小太监模样却步履沉稳的人上前,极其专业地将藏于菜筐中的箱子平稳抬起,迅速送入高墙之内。
沉重的偏门缓缓合上,将一切喧嚣与危险隔绝在外。
林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对秦主事抱拳一礼,转身驾着空骡车离去。
当消息分别传回小院时,楼默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早有预料。苏弦序却直到此刻,才真正将一直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明日,”楼默之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该让它惊艳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