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敞摇了摇头,却让他将唇抿得更紧。
“你这段时间好像总在受伤。”
“啊?”高敞愣了一下,“哦,对,还有之前在树上那次。”
“连这都能忘?”
“嗯……”
她是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孜孜不倦练习蝴蝶刀——明明总是会留下各种伤痕。
那个时候,□□的疼痛能让她感觉自己活着,让她从冰冷的家庭中感到些许安慰。
后来,熟练的耍刀技巧就成为了她的勋章。
而超过平均线的耐痛能力,就是那份奖状。
高敞呆呆注视着佟焰的大手,看着那块陌生的大号白色创可贴,下意识就要握拳。
却被佟焰一手阻止:“今天发生什么了?”
高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想着该从何说起,微波炉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叮”声。
“饭好了。”她抽离右手,拖着脚步要往厨房走,结果佟焰比她行动得更快。
“你去坐吧,我来端。”
微波炉打开,蒸汽哗一下散出,衬得佟焰那硬朗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一时间,炖鸡腿的香气扑面而来,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敞有些恍惚。
“嗯?愣着干嘛。”佟焰端着碗盘,穿着十分柔软的针织毛衣,踩着前不久刚换的棉拖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家的气息。
牵着高敞一步,一步,挪动脚步。
佟焰也不催,在两个座位前放好筷子,又给两个马克杯倒上饮料,等她落座的时候,自己也才终于忙完坐下。
“尝尝吧。”见高敞没有动筷,他夹了一只大鸡腿,放到高敞的米碗里。
浓郁的鸡汁顺着饱满晶莹的米粒流淌,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但高敞如何都没有胃口。
“今天怎么了?”佟焰抬头问。
撞上那双熟悉又好看的眼睛,高敞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
“我爸,之前挖我艺人,挖我经纪人,连财务人事和保洁都不放过,现在还打起我公关的主意了!”
接着她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一会儿拍桌一会儿捶腿,终于把事情交代清楚。
佟焰看她终于“恢复正常”,不小心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高敞正在气头上,这一下让她语气更冷了。
“你终于不再耷拉着脸了。”
高敞一怔,佟焰继续说:“这些都是小问题,没事的。”
“小问题?死老头子要把尚光给肢解了,你说是小问题?!”
“嗯,”佟焰扬起那锋利如剑的眉宇,“你自己也说了,账号那些还是你的,那只要重新雇人就行了。”
高敞眯起眼睛:“‘只要重新雇人就行了’?你看不出他要把我往死里整么。”
她刚拿起筷子,就又插进米饭里,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惆怅模样。
佟焰也跟着放下筷子:“那我问你,如果他继续这么做,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高敞掰着手指:“尚光倒闭,我被封杀,从此跟在他屁股后面闻他尾气,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看,也不过如此。”
高敞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桌上有没有菌类:“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佟焰笑了一声,继续动筷:“他不会得逞,还有我呢。”
高敞垂着眼皮,呆呆盯了他几秒,才蹦出来一个:“你?”
没有怀疑,没有蔑视,只有想不通的疑问。
佟焰点点头:“缺人,我帮你找。缺钱,我给你花。这些事都不是问题。”
高敞一愣。
确实,如今的佟焰不像小时候,现在他完全有能力有人脉帮扶尚光。
“那你也……不能次次回回帮我。说到底,只要他一直折腾下去,我就不可能有安生日子。”她抿了下唇,“吴逸他们也是。”
她跟高怀安作对不是一年两年了,高家这位一身反骨的女儿,在圈里一直不是秘密。
如果高怀安执意跟她过不去,她大可以奉陪下去。
但是薛颖儿,吴逸,还有其他各个岗位的员工,根本折腾不起。
今天他们是“尚光人”,等到尚光垮台的那天,或许就会在业内人人喊打。
高远的土皇帝高怀安对尚光没有好脸色,那么攀附于他的那些人,就更不会冒着风险“一码归一码”地就事论事。
娱乐圈向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有谁能抵一个师的战力,那么理所当然就更无人问津。
如果说高敞会对自己的任性后悔,那也只能是因为员工们。
佟焰伸手捂住高敞攥紧的拳:“我不会让你有事。而只要你没事,他们就不会有事。”
佟焰大手的温热,向她源源不断传递。
但看着佟焰那双气定神闲的坚定眼神,却让她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她瞬间抽回手,不安地来回摩挲:“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这是我的事,不能总让你帮忙。”
佟焰有些诧异。
“现在还说这个么?”他摇了摇头,“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不用把彼此分得那么清。”
高敞一时间也觉得自己表达不对,连忙找补:“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的感情不会受这件事影响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帮你?”
高敞一时间也搞不清自己,她现在就像缠成一团的毛发,理也理不开,剪也剪不断。
她挪开视线,眼神中藏着恐惧:“这不合适。说到底,尚光是我的公司,我和高怀安的斗争,也跟你没多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佟焰探着身子,扒开黏在她唇角的一根细发,“看你因为这事愁眉苦脸,我也没心思干别的了。”
高敞嗔怪道:“那……这是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容易被影响,你还知道自己是龙头企业老板吗,能不能坚强一点。”
“我很坚强,只容易被你影响。”
高敞既不敢看那双眼睛,又不知道该怎么接。
佟焰说:“所以你的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你只需要好好地待在这里就行。”
高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样不对。”
佟焰宽心一笑:“有什么不对的,我帮你也是帮我,不是么?”
“不是。你如果这么说,我只能看作是你想要尚光的股份,反正我不可能让你一直白白帮我,但是那样,尚光也就不是‘我’的了,对抗高远成功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是彤云。”
她紧握双拳,架在桌沿,直角边缘硌得生疼,也不松懈力气。
佟焰无奈道:“有必要这样分吗。”
“有必要,不然你为什么把你爸的债当作你的?不就是为了争口气。”
“因为他,有了我,害死了我妈,让我从小到大都被别人骂,你觉得我们情况一样?”佟焰严肃道。
高敞一怔,为自己的词不达意抓心挠肝,一出口却又尖锐如刀:“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如果我连让尚光活下去都得靠你,那你和高怀安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我会和高怀安一样,拿自己的资源逼你低头?”佟焰气笑,“高敞,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高敞咋舌一声,低头拽了一下自己的鬓发:“你自己都是从那个状态过来的,凭什么轮到我的就不理解。明明我爸的钱你不还也没人在意,你为什么还这么努力?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她越说声音越低,像是说给佟焰,又像叩问自己。
佟焰看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一紧:“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你就是不信任我!”高敞猛一提高音量,鬓角被抓得有些杂乱,眉毛也拧成了令人揪心的样子,“要么你就是等着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然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样子,给点对你来说不痛不痒的施舍,然后彻底拿捏我,让我一辈子要么向你低头,要么向高怀安低头。”
佟焰眉毛压得更低:“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看,你连我为什么这么想都不知道,这能叫理解我?”
佟焰深吸一口气:“我怎么不理解,就知道你不会低头,所以我才说帮你就是帮我。咱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理解你的决心,也愿意为它付出。”
高敞沉默片刻:“咱们不在一条线上。”
佟焰看她起身,扫了眼桌上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饭:“你饭还没吃。”
“不吃了。”
“你去哪儿?”
“尚光。”
“那我送你。”
佟焰抓上上衣钥匙,就要跟上。
高敞一言难尽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转动把手:“不用了。”
佟焰一把盖住她手:“你才回来,非得这个时候去么?”
他当然知道高敞这是在气头上,不然按她的性子,要是真有什么急事,怎么可能还会直接回家。
高敞握住扶手的手攥得更紧了,手心金属的冰凉和手背佟焰的温暖,把她混乱的思绪掀了个天翻地覆。
“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人事也不可能招来人,自己过去也没什么作用,但比起和佟焰在家僵持,要好很多。
“好。”
佟焰没有任何迟疑,裹着高敞发凉的手,稳稳推开大门。
一路上,佟焰专心开车,高敞撑着脑袋看夜景,脑子里什么都想了,也什么都没想通。
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尚光。
公关部的员工们正在交接,要走的人的工作,一部分就分担到了其他人头上,但还有很多,目前的尚光无能为力。
“高总?”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这是……啊?佟总。”
佟焰和高敞的事,尚光的员工都秘而不宣,非常配合刘导的那档恋综。
算算日子,也该到播出西北山林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