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目睹一切的慈宝也尴尬了,“忘了告诉你,皇城里所有人都讨厌白小仙。”
白云生:“那怎么办……我还能活多久?”
“保守估计还能活一天。”
白云生无奈望天:“事已至此,先休息一下吧。”她摸了摸衣服口袋,简直身无长物,“你先带我去白小仙的住处过夜。”
这个破地方度日如年,她很是想念自家的床铺和被褥。她已经做好了肯定不如她自己家舒服环境好的准备,却没想到,现实更令她瞠目结舌。
所谓的住处,竟是城门边那座驿站得马厩。
“白小仙就住这里?”白云生拎起袖口遮掩口鼻,“这能住人吗?”
“是呀,她想睡这个马厩还得趁店小二换班时偷偷溜进去呢。”慈宝顿了顿,“你再等等,还有半个时辰才换班呢。”
寒风一起,浓重的骚臭味飘进鼻腔,白云生不禁扶着墙干呕。可她一弯腰,又见那马厩里满地的污秽。
睡马厩唯二的优势就是相对暖和、有蒲草垫,但这也太脏了,她宁愿露宿街头。
在城墙下找到一处背风角,她蜷着身子坐在地上,靠着土墙闭目休息。风越起越大,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冻麻了,反倒感觉不到臀腿的火辣。白云生苦中作乐地想。
睡不着,她喊慈宝起来聊天:“所以我就这么水灵灵穿越了?”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你在这里死掉的话就彻底死掉了。”慈宝说,“你还记得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云生回忆起来。
今天周一,她赶早八去咨询所实习,骑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右拐的轿车刮倒了,然后就到了王府里。
“难道我在我的世界死了?”白云生大惊。
“你在医院还剩一口气。”慈宝解释说,“慈宝救死扶伤,把你带到这里再给你一次机会,攒齐一万功德就能救活自己回家啦。”
原来这么简单就能捡回一条命。
白云生自信满满:“我现在有多少功德?”
“负两万呢。”
“怎么可能?”白云生不信,“我每个月都给基金会捐款,手头富裕就多捐,手头紧就少捐——坚持了五年!而且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咳,是这样的。”慈宝有些不好意思,“首先,如果你之前没攒过那些功德,在车祸现场就死掉了。其次,负两万是白小仙的功德……”
白云生翻了个白眼:“那我凭什么替他还功德?”
“因为慈宝搞错了……应该让你穿到功德差不多的人身上的。”
“……”白云生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那现在怎么办?”
“努力攒呗。”慈宝说得轻巧。
白云生又看看自己,迟疑道:“我占着人家身体给自己攒功德,不地道吧?”
“那是你不知道白小仙做了什么、有多可恨——”慈宝突然没声儿了,喃喃道,“慈宝没有说别人坏话,不要扣慈宝的功德……”
白云生心念一动,既然以后要顶着白小仙的身体讨生活,她总得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跟我说说白小仙的事儿吧。”
“没问题。”慈宝恢复活力,“喏,给你传了一段影像,你自己看吧。”
脑袋一痛,白云生眼前走马灯似的播放一段虚影。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白云生,是这皇城脚下的算命先生,大家叫他白小仙。
白小仙每天举着卦旗,蹲在集市上给人摸骨算命,算的不准又不会说吉祥话,不招人待见,也赚不到钱。
赚不到钱就吃不上饭,吃不上饭他只能偷。运气好偷到几个包子,运气不好就叫人打得鼻青脸肿,带着一身伤去老弱病残手里抢饭吃。
白云生以为这就够缺德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
这年头没有手机,白小仙在靖城的坏名声传不出去。今年刚入冬,他就捯饬得人模狗样,横跨几个镇子去看风水。
金陵城一个大户想换个好风水求个多财多福,不成想白小仙给改的布局有安全隐患,当晚两个小孩就从高台掉落摔死了。
这家人老来得子才生下这对双胞胎,被白小仙搞得绝了后。
这一天,白小仙不知从哪摸来一小锭碎银子,吃饱喝足后,去客栈要一间上等客房洗澡,泡澡桶里还飘着花瓣。
衣衫褪去的瞬间,白云生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一副纤细窈窕的女儿身,原来白小仙也是女人。
白小仙落魄至此,发一笔小财后的愿望只是吃饱饭、洗干净自己。且她皮肤白皙秀发乌丽,应该有过不错的童年。
这世道重男轻女,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乔装成男子混迹底层市井讨生活?
心底漫上一丝酸涩和疼惜,白云生忽然心疼起这个素未谋面,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真正的白小仙去哪了?”白云生问。
“挨打之前就被吓死了。”慈宝口吻中并无同情,“白小仙死了,你才能进来呢。”
“啊……”白云生呆了呆。
对白小仙这个人的好奇,和她作恶的抨击登时消散一空,白云生只觉得这女孩的一辈子太痛苦,太无奈。
某种不搭边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要替白小仙活下去,不但要活,还要堂堂正正地活,让白云生这个名字声名远扬。
跟慈宝聊到出了太阳,温度升高了些,白云生才眯起眼睡一会儿,不多时,还是被饥饿唤醒。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是吃饱饭,她思索着从小到大学过的技能。
三岁时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是个女强人,除了钱之什么给不了她。
她为了打发时间,带自己上过钢琴班、编程班、游泳班、绘画班……爱好不少,雨露均沾,没一个学精,在这里更是屁用没有。
白云生无奈:“慈宝,城里有什么我能干的活吗?”
“城东有家包子铺招店小二呢。”慈宝提醒说,“不过你可想好了,皇城里的人都讨厌白小仙,才不会录用你呢。”
白云生摆摆手,并不当回事:“我们找一条僻静小路过去。”
没成想走着走着,后脑勺被砸了一下。
“谁!”白云生捂住后脑,摸到一手鸡蛋液。她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她这还是走在鲜有人烟的地方,就能被袭击,这里的人究竟得多恨白小仙?
但这城还是得进。
路过驿站的马厩,白云生鬼使神差又望一眼,眼睛一亮:“慈宝你看,钱!”
其中一匹马身后的地上有五枚铜钱——但被一坨马粪压着。肚子适时叫一声,白云生顾不上其他,手上垫了些蒲草将铜钱捡了出来。
“这些能买什么吃的?”
慈宝却说:“白云生,这些不是你劳动所得,你花出去要损功德的。”
白云生登时泄了气:“功德债可以慢慢还,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好吧。”慈宝妥协了,“只此一次。”
白云生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遮在脸上,拿五枚铜板换了两个包子,她怕被抢,就揣在兜里想寻个僻静地方慢慢吃。
刚进一条小巷,就听到一声闷响。
白云生循声而去,便见一个老头倒在青石板路中间。老人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水色长衫,一头华发被木簪绾在脑后,脸颊清瘦蜡黄,掩不住一身的书卷气。
“老先生!”白云生一惊,顾不上身上的疼疼,踉跄着扑过去。
老人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呼吸微弱。
“他饿太久低血糖啦。”慈宝及时说。
“我身上没有糖啊……”白云生四处张望,突然灵光一闪,“包子皮是精碳水,升糖快,我喂给他!”
“可是你自己就没得吃了。”慈宝怯怯地问,“这是你损功德换来的包子,白云生,你确定吗?”
白云生犹豫了一瞬,闻着兜里两个包子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确定,没人管他要有生命危险的。”白云生扶起老人的头,尽量将包子皮撕成细碎的形态,一点点喂给老人。
“他科考了大半辈子,还是个秀才。”慈宝查到老人的档案,“哦,换算成你们的世界文明,他花了半辈子考公也没上岸,现在靠卖字为生。”
白云生心里发酸,没有搭话。
约莫一刻钟,老人眼皮颤了几颤,缓缓睁开眼:“我这是……”
“您饿晕了。”白云生把剩下的一个包子送给老人,“您拿着慢慢吃。”
包子是刚出锅的,在寒冬里冒着热乎乎的白烟,老人倏地红了眼圈。正要道谢,他看见白云生的脸,怔了怔:“你可是白小仙?”
“在下白云生。”白云生心里不是滋味,但真诚说道,“也是白小仙,我不会害您,如果您——”
“不不,老朽只是惊讶罢了。”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给她,“只有这些了,恩公莫嫌弃。”
“您留着吧!”
白云生不肯收,推辞间,脑海中响起慈宝欢快的声音:【收到落魄秀才柳文渊的真诚感谢,功德值 10!】
才十点。
白云生苦笑,这要何时才能凑齐三万功德?
“老先生,我不缺钱,您拿着花吧。”白云生不再推辞,一溜烟跑远了。
又回到饥肠辘辘身无分文的状态,白云生漫无目的沿着小巷溜达,这样救人效率太低了,她得找个一次性救很多人的办法。
慈宝感应到她的心声,回复说:“有啊,治瘟疫,避免一场战争……不过这些都太难做到了呀。”
白云生神色一黯,那还是和平一点的好。
“那治好萧牧卿的病呢?”她试探着问,“他打过胜仗,庇护一方百姓,而且病的不轻,如果治好了,会不会功德多一点?”
慈宝沉默良久:“一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