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以祭司可雅的及时赶到落幕。由于可雅在结束与贵族的交际后,突然发现新上任的小圣子不见了踪影,这才出来寻找,正好打破了因克拉伦斯那一句话而冷场的气氛。
可雅有一头浅蓝色的长卷发与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这让她在教会一众白衣人,尤其是教皇明心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眼。与明心的淡漠性格不同,可雅是一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女性,也正是因为这样,导致洛厄亚尔比起教皇,更亲近这位善解人意的女祭司姐姐。
——感谢吾主,赐我救赎。洛厄亚尔并不算虔诚地在心里祈祷着。
虽然当时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也因此让洛厄亚尔对大皇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印象深刻的结果就是克拉伦斯开始频繁地往教会跑。
克拉伦斯来教会的频率对比以往是十分异常的,但所幸有教皇与祭司的双重默许,再加上国王有意让更加上进的三皇子继承王位,因此没有人对他进行管教。
少年人的友谊是简单而纯粹的,没有那么多利益纠葛,且二人都是闲散温和的性情,一来二去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洛厄亚尔比克拉伦斯年长一岁,性格也更加沉稳。而克拉伦斯,许是生在王室,且身为大皇子,压制了天性,初时有多含蓄,熟络后就有多阳光开朗。
但快乐无忧的日子没过多久,变故突生。一切的开端是在二人相识两年后。
那一年,洛厄亚尔十七岁,克拉伦斯十六岁。
夏季的夜是多雨的。克拉伦斯本打算和友人聊完就离开,却不料下起了倾盆大雨。虽说他能用传送阵离开,但一想到最近两个弟弟对自己的排挤与父王有意无意的疏远与防备,他还是更愿意待在教会和自家小伙伴研究术法。
洛厄亚尔见克拉伦斯没有离开的意愿,便十分自然地续上了之前的话题:“你对创造生命的术法感兴趣?那可是禁术,教会明确禁止过的。”
“我当然知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克拉伦斯撇嘴,嘟囔了一句。
洛厄亚尔见状,垂眼沉思片刻,分析道:“教会的禁令是‘禁止创造类人生命体’……也就是说,不是人或类人就行了?”
克拉伦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洛厄亚尔的术法笔记——洛厄亚尔不仅天赋卓绝,还非常勤奋,实力早已在他之上——回道:“我早就问过,动物或昆虫也不行。”
“那物品呢?让物品诞生意识与思维……”洛厄亚尔说到一半,与克拉伦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可行!”
有漏子可钻!
一直憧憬这些的克拉伦斯直接站起身,拉着洛厄亚尔的手就往外走:“走,我们去找可雅姐姐求证!”
教皇向来极具威望,难保他在听说二人的想法后不会补充禁令。相比之下,可雅就好说话多了,就连以前二人不小心闯祸都会帮忙遮掩。
二人绕过小祈祷厅,来到祷告室的北面。那里是祭司的住处,离藏书室并不遥远。
“咚咚!”克拉伦斯走在前头,敲响了可雅的房门,但门内寂静一片,没有丝毫回应。
“是出去了吗?可雅姐姐不是一向说自己从不熬夜的吗,难道是睡太沉了?”克拉伦斯猜测道。
洛克亚尔却不这么觉得。与可雅相识两年,日夜位于教会,他自然知道可雅的睡眠很浅,却从不在半夜出门。
他越想越不对劲,只是碍于没有线索而只能按兵不动。克拉伦斯却是个闲不住的,提议道:“要不我们把门撬开看看?说不定可雅姐姐出什么事了呢。”
“……”洛厄亚尔沉默了,“为什么我们不去找教皇陛下呢?”
明心甚少露面,平时不是在祷告就是外出,导致他们都难以第一时间想起还有个教皇可以解决问题。
对哦。克拉伦斯可算想起了平日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位大忙人,于是他又风风火火地打算离去。
这时,一阵风吹来,二人都面色一凝——风带来了血腥味。克拉伦斯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两人看清了房内的景象,都愣在了原地。
屋里并没有开灯,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正中央的女人跪坐在地上,双手紧握自己的脖子,而在这之上,脑袋却不翼而飞。看样子,她应当是徒手捏碎了颈脖……
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可雅姐姐……?”克拉伦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似乎是个球形。
洛厄亚尔使了个光术法,往地面一照,两人正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睛,正是可雅……的头。
她双眼微眯,神情宁静而安详,就和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信仰。
但克拉伦斯从未见过可雅这般神情。事实上,可雅的虔诚很浅,对神明的态度说是亵渎也不为过。
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还算冷静的洛厄亚尔赶忙找来教皇明心,接着二人便被打发回了房间。
次日,教皇宣布祭司可雅因尝试邪神相关咒语而不幸身亡。即使洛厄亚尔与克拉伦斯丝毫不信,事情也只能就这么过去了。
自那之后,洛厄亚尔便发觉教皇似乎有点不对劲。以往明心对他的态度一直若有若无,每天最常做的就是祷告,且一直冷着脸,仿佛没有人性一般。可自从可雅死后,明心开始对洛厄亚尔上心,态度可亲,表情丰富了许多,对祷告的热情也消减了,有时甚至会忘记每日例行的祈祷。
明心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他变得越来越像可雅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变故再次发生——明心自杀了,模样如可雅一般,都是捏碎了自己的脖子。
才刚成年的洛厄亚尔作为圣子,教皇的第一继承人,不得不挑起大梁,加冕为教皇,并为明心置办后事。
一切都不一样了。洛厄亚尔忙碌了起来,便不常与克拉伦斯相见了。二人再次见面是在一年后,克拉伦斯的成年礼上。
这一年,洛厄亚尔十九岁,克拉伦斯十八岁。
克拉伦斯身着精美的华服,在宴厅的角落四处张望,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今天他是宴会的主角,但碍于他与父王以及弟弟们的隔阂日渐增加,他已经有被抛弃的趋势了。贵族们见他不得势,自然也不会去在意他。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最好的朋友还在乎他就行了。
克拉伦斯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洛厄亚尔。他穿着一身纯白的教皇长袍,头戴礼冠,再加上他那反差颇大的黑发蓝眼,十分好认。
洛厄亚尔走上前,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没有问为什么克拉伦斯待在角落而不是中心,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问候,只是拿出一个礼盒,轻声说:“生日快乐,克拉伦斯。”
“谢谢。不过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你没事吧?”克拉伦斯接过礼盒,关心道。
“……我没事。”洛厄亚尔摇了摇头,指了指克拉伦斯手中的礼盒,道,“拆开看看?”
克拉伦斯拆开了礼盒的包装,打开一看,里面静放着一条蓝水晶手链,很是精致小巧。
“这是?”克拉伦斯左看右看,愣是没看明白。洛厄亚尔是了解自己的,他可不需要什么首饰。
洛厄亚尔看出他的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我成功了。他的名字是莱特,我的造物。”
“!”克拉伦斯一个激动,差点将礼盒甩飞出去。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里后,随即开口,“居然真的可行!这太令我惊喜了!”
洛厄亚尔却只是微勾嘴角,很勉强地笑了笑:“这只是第一件礼物。”
饶是克拉伦斯再迟钝也看出异常来了。今天的洛厄亚尔太反常、太疲惫了……
正当他打算再次开口询问时,来自二楼的呼声传来,正是国王拉斐尔三世:“欢迎赏光前来,明渊。还有你,我亲爱的克拉伦斯,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快上来吧。”
由于拉斐尔三世比洛厄亚尔大一辈,对他的称呼自然是直呼其教名“明渊”,而不是更尊敬的“教皇冕下”。
不过,比起“明渊”,克拉伦斯还是更习惯叫他“洛厄亚尔”。
二人一同上楼。洛厄亚尔开始与国王寒暄,克拉伦斯则与两个弟弟,泽尔达和安迪站在一块儿。
洛厄亚尔不笑时和前任教皇明心极像,或者说,相似的是那只有神性没有人性的气场,这令克拉伦斯感到陌生。
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宴会结束,克拉伦斯依旧没能找到答案。
但很快,他也没有功夫去寻找答案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二皇子泽尔达在城墙上失足坠亡,三皇子安迪外出考察民情时不幸溺死。
两位强力的竞争者身死,克拉伦斯是最有嫌疑的,但作为唯一剩下的继承人,纵使国王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将其立为准继承人。
然后更离谱的是,在国王立下诏书的第二天,他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刚得知自己被立为准继承人,次日就登上王位的克拉伦斯:?
这实在是太过离奇又太过顺利了,不仅是那些居心不良的贵族,就连克拉伦斯本人都觉得不对劲,但却没有丝毫线索,三人的死亡都很自然。
“莱特,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克拉伦斯仰躺在床上,询问着手腕上的那枚蓝水晶手链。
那次宴会分别时,洛厄亚尔嘱咐过,一定要多和莱特聊聊天,增加他的智能性,这样才能让他更像人一样思考作答。
“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啊,他不是说我只是第一件礼物嘛。”莱特声音稚嫩,如孩童一般。
……礼物?克拉伦斯回忆片刻,想起了洛厄亚尔曾说过的话——“这只是第一件礼物”。
他当即冲出了宫殿,使用教会的传送阵来到了圣堂,想找洛厄亚尔对峙。
自己的父王和弟弟们都死了,这算什么“礼物”!
克拉伦斯气冲冲地来到圣堂,却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陛下。”门口的年轻侍卫开口道,“教皇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圣堂。”末了,他又迟疑着补上了一句,“教皇陛下还特意吩咐,即便是您也不行。”
克拉伦斯认得他,侍卫中最年轻的亚瑟·卡沙萨,以前他时常出入圣堂,自然和负责守门的侍卫混熟了眼。
“……他有说原因吗?”克拉伦斯不抱希望地问道。
“很遗憾,并没有。”亚瑟也有些不理解洛厄亚尔的指令,但身为下属的他只能照做。
那一天,克拉伦斯并没能见到洛厄亚尔,以后也没了机会。洛厄亚尔不知怎么了,变得极少离开圣堂,即使离开也是不知去向,就连王室召开的宴席或会议也不参加。
就这样,二人没有再见过面,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克拉伦斯的又一个生日。
那一年,洛厄亚尔二十八岁,克拉伦斯二十七岁。
克拉伦斯已经有整整八年没见过洛厄亚尔了。他也有去找过,但每一次不是被拦下,就是错过。
他本以为二人的关系就此破裂了,哪知今年的生日宴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洛厄亚尔来了。
洛厄亚尔变了很多。原本黑色的齐肩短发变成了白色的齐腰长发,蓝色的深邃眼眸不知为何变成了灿金色,如同前任教皇明心一样。他的神情淡漠而疏离,让人望而生畏,仿若一尊神圣的雕像,没有喜怒哀乐,只有那至高而圣洁的神性。
变化之大,以至于克拉伦斯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
“生日快乐,克拉伦斯。”久别重逢,洛厄亚尔的第一句话便是祝福。这与九年前何其相似,但不同的是,当时失势的皇子成了威严的君王,亲和的圣子成了冰冷的教皇。
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洛厄亚尔递出手中的礼盒,克拉伦斯如当年一样直接拆开,里面的是一颗黑蓝相间的晶体,流光溢彩。
“这是?”克拉伦斯再次疑惑,这次的又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洛厄亚尔却只是垂眸不语,片刻后才回应:“去问莱特吧。”随后转身离开宴厅,仿佛只是来送件东西,并不是参与宴会。
克拉伦斯直到宴会结束,回到寝室才来得及失落,同时也有着期待。不论怎样,洛厄亚尔终于肯见他,这是个好征兆。
至于当初“礼物”的说辞……事情已经发生,更重要的是还活着的人。
“只需要妥善保管就好了,这里面有魔力储存,当心点。”莱特现身说法,但没有解释晶体的功用,只是废话了一通。
但再怎么小心,也终归有不小心的时候。一次转身时,克拉伦斯一个不注意就使其中的魔力泄露。
他只是用自己的魔力补上空缺,便将其抛之脑后。这段时间他自认遭到了背叛,并不是很想回忆与洛厄亚尔有关的事与物。
于是这枚晶体就被遗忘在角落,就连颜色由黑蓝转红蓝都没人发现。直到十五年前,一阵耀眼的光芒闪烁,晶体破裂。
——回忆到此结束。
仓促地结束了回忆……其实是因为手写的本子页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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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克拉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