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野的目光落在田烬身上,眉心微蹙。
接下来是飞刀表演,按理说以田烬的身手,不该有失——可这马戏团不讲“常理”。
空气忽然凝滞了一瞬,像是被谁抽走了氧气。
田烬察觉到他的注视,朝他点了点头。
那动作极轻,却像一道锚,稳住了岑野翻涌的心绪。随即,他抬步走上舞台。
飞刀演员早已等候多时。他穿着一身暗红镶金边的紧身礼服,嘴角挂着弧度完美的微笑。
他拉着田烬与其他两名玩家一同向观众席鞠躬,动作优雅。
下一瞬,他打了个响指——
飞刀凭空出现在掌心,银光一闪,如流星划破空气。
“嗖!嗖!嗖——”
三声连响,三把飞刀已钉入远处的靶子上。
未等掌声落下,他又反手一扬,剩余两把再度命中,组成了一个逆五芒星图案,刀柄微微震颤,像某种仪式完成的标记。
依旧是那麻木的掌声,机械而稀落。
飞刀演员却笑意更深,将一把飞刀递给田烬。
田烬没有推辞。他接过飞刀,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脏。
他缓步上前,站定,举刀,目光锁定靶心。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蓄势停顿。
“嗖!”
飞刀破空而出,正中靶心,与先前的刀刃并列,毫厘不差。
“哇哦!”飞刀演员低呼,声音里竟透出几分兴奋。他鼓起掌来,节奏缓慢,像是在为某种预谋喝彩。
他的眼睛亮得异常,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猩红,转瞬即逝。
紧接着,他拍了拍手。
工作人员推来一座旋转靶盘,木质表面布满刀痕——那些痕迹不像是杂乱无章,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深深嵌进木纹之中,渗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现在——”飞刀演员转向田烬,语调轻快如孩童游戏,“让我们把表演,升个温。”
话音未落,两名工作人员已上前,动作利落地将田烬的双手反绑,固定在旋转靶盘中央。并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岑野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他要做什么?!
再看田烬,却依旧平静。
他位于靶心,被束缚,被蒙眼,却丝毫不慌乱。唇角甚至扬起一丝笑意,仿佛被绑在靶子上的人不是他一般。
下一秒——
“嗖!”
飞刀破风而至,贴着田烬的发丝,精准钉入他身侧木板,距离他的头不过半寸。
可就在那一瞬间,岑野分明看见——飞刀略过之处,空气扭曲了一下,留下一道细微的裂痕,像玻璃上的划痕。
零落的掌声中,充满了失落感。
田烬被揭开束缚,稳步走下靶盘,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笑。
危险过去了。
但真正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轮到另外两名玩家上场。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
一人脸色惨白,指尖发抖,嘴巴不断开合,像是在无声祈祷;另一人则是异常冷静,双手交叠胸前,目光锐利的扫视全场,甚至主动接过飞刀,姿态近乎挑衅。
他的冷静与田烬不同,田烬是无畏,而他是亢奋,眼中跳动着一种病态的光。
两人依次投掷。
“嗖!”
冷静的少年出手,飞刀命中靶面,却偏出靶心三寸。他皱眉,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田烬一眼。
胆小少年手抖的厉害,飞刀离手偏离轨道,“哐当”一声砸在地面,滚出老远。
全场死寂。
失误,舞台上的禁忌。
那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一步,本能地望向飞刀演员,希望、恐惧、乞求,全写在脸上。
飞刀演员依旧微笑。
“可惜了,”他轻声开口,语气轻柔,“看来……需要一点额外训练。”
话音未落,工作人员已冲上前,将紧张的少年按上旋转靶盘,迅速绑紧。
他挣扎着、哭喊着:“不要!我不玩了!放我下来!”声音撕裂,带着哭腔。
可台下的观众,却在这时雀跃起来。
低语变成窃笑,窃笑化作欢呼。有人拍手,有人站起,眼神亮得诡异。
而真正令人脊背发寒的是——
走上投掷位的,并非飞刀演员。
而是那个冷静的少年。
他接过飞刀,嘴角缓缓扬起,笑容扭曲而满足。
倒计时开始。
“3——”
靶盘缓缓启动,载着哭喊的少年开始旋转。
旋转中,一瞬间靶盘表面好似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层层叠加。他们张嘴无声呐喊,却被下一圈吞没。
“2——”
风声呼啸,夹杂着求饶与啜泣。
“1——”
“嗖!”
飞刀破空,利落如裁纸。
哭喊戛然而止。
靶盘缓缓停下。
岑野睁大双眼,血液仿佛被冻结——
那把飞刀,正中眉心,深深钉入头骨,只余刀柄微微震颤。
少年双目圆睁,瞳孔失焦,血线顺着鼻梁蜿蜒而下,混着泪水与口水,在脸上绘出一幅荒诞而恐怖的油彩。
掌声——轰然炸响!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热烈,都疯狂。观众们拍手、跺脚、尖叫,仿佛目睹了神迹降临。
表演的少年优雅转身,对着观众深深鞠躬,嘴角笑意未散,眼神中却无半分温度。
*
岑野看着归来的田烬,低声问道:“这个人你认识?”
“不认识。”田烬回答干脆利落。
“进度条呢?有变化吗?”
“嗯。”田烬抬手一划,半空中浮现出幽兰色的系统面板。那根猩红色的进度条正微微跳动,缓缓向前爬升,最终定格在25的位置,停了下来。
“加了五点。”
岑野盯着那数字,眉峰微动,低声分析:“看来‘欢笑值’是根据观众的情绪波动来累计的,越刺激,越疯狂,他们笑得越欢,进度条就升得越快。”
他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猛然撕裂空气,将他的思绪狠狠拽回舞台。
驯兽表演,开始了。
五只雄狮从漆黑的铁笼中被释放,皮毛在昏黄聚光灯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它们的步伐不似野兽,整齐划一,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拍上。
雄狮绕着舞台缓步行走一圈,随后齐声怒吼,声浪撞击穹顶,震得人心发颤。
驯兽师登场。
他身披黑色皮衣,肩披金纹披风,手中长鞭如蛇尾轻扬。
“啪——!”
一声脆响炸开,所有的狮子竟在同一瞬间伏低前肢,随后整齐走向舞台中央那燃烧着烈焰的火圈。
起跳!
腾空!
跃过!
动作干净利落,火焰在它们鬃毛边缘掠过,留下一瞬间的璀璨。
在那火光映照下,狮子的影子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岑野觉得那影子不像兽形。
台下,两名玩家被推上场,手中各执一根鞭子,模样狼狈地模仿着驯兽师的动作。
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甩动,“啪啪”作响,狮子却纹丝不动,只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眼神冷漠。
台下观众开始骚动。
低语、嗤笑、不耐的敲击声交织成网,压的两人喘不过气。
“快啊!动起来!”少女终于崩溃,声音尖利,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疯狂甩动鞭子,试图用暴力唤醒掌控感。
却不慎一鞭抽中最近的雄狮。
“吼——!”
那狮子猛然抬头,獠牙毕露,瞳孔缩成竖线,低吼着。它前爪一撑,作势欲扑。
“啊——!”少女尖叫,扔下鞭子转身就逃。
“别!”身旁的少年大喊,可她已听不进任何声音。
她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拼命后退,脚步凌乱,呼吸急促。
全然未觉,前方已无退路。
脚下一空。
她跌入舞台中央那道悄然开启的深坑,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秒,深坑缓缓升起,底部景象暴露在灯光之下——
满布刀片。
层层叠叠,寒光森然。
刀尖上挂着碎肉,有些还在微微抽搐。
平台缓缓上升时,一条切割面平整的手臂从边缘滑落,“啪”地砸在舞台上,断口处鲜血喷涌,像是一朵绽放的猩红之花。
血泊中,手臂的五指突然痉挛般蜷缩,又缓缓张开,仿佛在无声求救。
观众席上,掌声和欢笑络绎不绝。
岑野站在阴影中,胃部一阵翻搅。
*
灯光骤暗,一束银白追光自穹顶垂落。
魔术师登场了。
他身着眼尾礼服,手持镶钻手杖,像极了童话中走出来的绅士。
他优雅摘下礼帽,向观众深深鞠躬,动作优雅流畅。
可他没有带人偶,也没有表演腹语。
舞台上只有一具木箱,摆在中央,四角钉死在地板上,表面看不出缝隙,却有五个圆形孔洞。
他带来的,是魔术里最经典的节目——锯人。
魔术师微笑着,用眼神“邀请”一名玩家走入木箱。
那人嘴唇发紫,嘴里低声念着什么。他挣扎了一下,立刻被按住肩膀,硬生生塞进木箱。头从上方伸出,双手从两侧探出,双脚从底部穿出,身体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就在箱盖合上的瞬间,内部传来一声闷响——“咔”。不是锁扣,更像是某种齿轮咬合,低沉而结实,仿佛整个箱子活了过来。
魔术师转身,从台侧取出那把锯子。它比人还高,刀身漆黑,边缘布满粗钝的锯齿。
他双手握住,缓缓将锯片对准箱体中央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接缝。
锯子落下。
“滋……咔。”
木头被撕裂的声音持续不断,像是骨头在摩擦。
锯齿深入,木屑掉落,但落下的木屑颜色却是偏黄、泛灰,夹杂着细小的纤维状物,像干枯的筋膜。空气里开始弥漫一股气味,铁锈混着腐坏的肉,悄悄钻进鼻腔。
锯子到底。魔术师停下,站直,拍了拍手。
然后,他拉开两半木箱。
刚刚还面如死灰的人,这时却带着诡异的笑容,配合着魔术师在预留的孔洞里旋转着手脚。
他的手在空中缓慢转动,手腕三百六十度旋转,接着反向折回,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脚踝也扭动着,脚掌几乎贴到小腿后侧。
像是被重新组装过的玩偶。
少年的眼睛一直睁着。瞳孔扩散,无神,却随着魔术师的动作同步转动。
然而木箱的缝隙里却开始溢出鲜血,顺着缝隙汩汩渗出,起初一滴一滴,随即汇成细流,顺着箱角流下,在地面蔓延成一片粘稠的暗红湖泊。偶尔浮起一两块无法辨认的组织碎片……
*
音乐再次响起,小号声轻快,鼓点紧凑,节奏鲜明地回荡在帐篷里。
一个穿着彩虹条纹裤、踩着大皮鞋的小丑蹦蹦跳跳地登场了,每一步都夸张地弹起,仿佛踩在看不见的弹簧上。岑野和其他两个玩家紧随其后,依次站定。气氛热闹,掌声四起。
下一秒,小丑忽然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他立刻双手抱腰,五官皱成一团,做出痛苦至极的表情,又飞快摆手,咧嘴笑道:“没事!我没事!”可刚撑地想站起来,手一打滑,整个人仰面翻倒,帽子都甩飞了半尺高。
他爬起来,拍拍裤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五颜六色的橡胶球,开始杂耍。
一开始稳稳当当,抛接流畅——五个、六个……越抛越多,节奏渐快,眼花缭乱。
突然手腕一抖,所有球如雨点般砸落,滚得满地都是。
一颗球滚到了岑野的脚边,弹了一下,又滚开了。岑野静静的看着那颗滚远的球,有片刻的愣神。
小丑叹口气,弯腰去捡。可刚低头,“咚”,一颗球从帽子里弹出来;再伸手,“咚”,又一颗从裤兜蹦出;他瞪大眼睛,干脆张嘴去接。
结果一颗球精准地塞进他嘴里,堵得他满脸通红,挥着手求救,活像一只被卡住喉咙的青蛙。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自然,滑稽又热闹,岑野甚至有一瞬恍惚。
也许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马戏表演?
热场结束,掌声未歇。小丑变魔术般从袖中抽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四面封闭,唯有顶部留一个圆形小孔,像是某种诡异的盲盒装置。
他蹦跳着走向一名小演员,笑吟吟地示意她伸手进去摸一颗球。
少女抖如筛糠,指尖发颤,目光怯怯地扫过小丑那张涂满油彩的脸。
随后,她闭眼,咬牙,颤抖着将手探入孔洞。
时间仿佛凝固,三秒、五秒、八秒……
终于,她缓缓抽出手——掌心躺着一颗红球,上面画着卡通气球,圆滚滚,笑嘻嘻。
小丑接过球,笑容更盛,随即把盒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真实的红色气球,递到她唇边,比划着要她含住吹气。
少女不敢违抗,她哆嗦着含住吹嘴,用力鼓腮。可无论怎么吹,气球始终干瘪如初。
小丑歪头,忽然在空中夸张地比划着什么。岑野仔细看着,小丑的手臂一推一拉,就好像握着一个无形的气筒。
他在,打气?
下一秒,少女猛地瞪大双眼,喉咙发出“呜——呜——”的闷响,气球竟开始膨胀,死死卡在她口中,无法吐出!
随后她的脸颊鼓起,脖颈青筋暴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皮下血管如蛛网般蔓延。
她想尖叫,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最终——“嘭”的一声巨响,血雾炸开,碎肉与骨屑四溅。
观众席爆发出狂热的欢呼与掌声,有人甚至激动地站起身鼓掌。
岑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果然是压轴节目……
额角冷汗滑落,顺着脊背一路渗进衣领。
紧接着,小丑蹦跳着走向另一位玩家。他再次举起盲盒,眼神明亮如孩童。
眼前的人早已泪流满面,浑身发抖,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台下观众却不耐烦了,嘘声、咒骂、催促声此起彼伏,仿佛期待一场盛宴的饕客。
小丑缓缓俯身,脸凑近她耳边,嘴角忽然裂开——那张鲜红如血的嘴不断延展,越咧越大,几乎横贯整张脸,露出黑洞般的口腔,仿佛深渊巨口即将吞噬猎物。
少女精神彻底崩塌,崩溃地伸出手,颤抖着从盒中摸出一颗蓝球——上面画着一个系着缎带的礼物盒,精致小巧。
小丑一把夺过球,兴奋地将其置于地面。刹那间,舞台上凭空浮现出一个同样系着缎带的礼盒——但尺寸极小。
少女一眼看清,瞬间失声痛哭,转身想逃,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狠狠弹回。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她四肢,硬生生扭曲、折叠、折断,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将她塞进那狭小木盒之中。
“砰!”盒盖合拢,缝隙中缓缓渗出暗红鲜血,沿着缎带滴落。
观众的欢呼达到顶峰,掌声如雷,夹杂着癫狂的笑声。
下一秒,小丑缓缓抬头,油彩下的眼睛直直望来——笑眯眯地,看向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