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第19章 往事6

我高三的最后一学期，许夏开始实习。

她听从学校安排，进了长沙开发区的一家电子厂。她的同学都在车间上班，唯独她去了办公室，因为她在学校速录打字比赛中蝉联冠军，被推荐去电子厂后勤部门做了实习文员。

许夏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工作的样子被带队老师拍照记录，照片贴在他们学校的宣传栏上，说是对口实习的最佳招牌。

照片许夏也有一张，后来被我收藏了，一度成为我向同学炫耀的资本。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等到我高考前夕，她实习期结束，电子厂通知转正时她却拒绝了，办了离职跑去了北京。

谁都不理解，而我知道她是因为我们的约定。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以为她至少要在电子厂上一两年班，等到成年。她因为跳级，才刚满十六岁。

她没有事先和我商量，为此我还有挺不高兴，我怕自己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她只是安慰我说，一定能考上的，她会在北京等我。

那时高考还在7月，妈妈工作的托儿所正好有暑假轮班，她便回来陪我备考，三天转瞬而逝，我觉得发挥还可以。之前已经问过老师北京几所我意向学校历年的招生情况，大概心里也有数能上哪所，虽然是二本，但北京这两个字能抵消一切。

我把这件事和我妈商量，却遭到了强烈地反对。

我妈对升学消息向来了若指掌，她说虽然我的成绩放在以前上一本有点困难，但是这几年一本扩招了，只要我高考正常发挥在本省上一本是绝对没问题的。但北京就不一样，北京学校在外省招生本来就少，全国还有那么多考生削尖脑袋要去，以我的成绩最多在北京上二本，怎么可能放着一本不上，要去外地上二本？就因为许夏在北京？

我没和我妈解释我和许夏的约定，只说我就想去北京。我妈一直劝我，我立场坚定就是不松口，然后母女开始冷战。

我留了张纸条借口说去同学家玩，转头就去代售点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我的计划是到交志愿表那天直接去学校搞定完事，不给我爸妈干涉的机会。

经历二十多小时火车硬座后，我有点萎靡。按照平时写信的地址，转了两躺公交找到许夏那个小店面。

真的是很小的门面，估计就十平米左右，设备倒挺齐全。正中摆着一套办公桌椅，桌上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还有一台像是传真机，边上靠墙摆着一台大复印机。办公椅后面有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几个文件夹和打印纸，角落还有台落地风扇正摇着头工作着。

许夏的头发又剪短了些，很像男生的发型，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平底皮鞋，坐在电脑前，看上去很像电视里说的白领。她拿着一张纸和边上坐着的应该是客人的大男孩沟通着什么。

我站在铺门口几米外的树下，本想等她忙完，可能是我的目光太灼热，没几秒后她突然抬起头看向我这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推开椅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兰兰！你怎么来了！”

我看她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有点不开心地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喜，我专程来看你的。”

她一手提着我的包，一手拉着我往店铺里走，苦笑道“你这是惊吓，把我的高兴都吓跑了。”

那个男生看着我们像是欲言又止，我以为是打扰他们了，连忙抢过包站在一边，对许夏说“你先把事忙完，我等你。”

谁知那个男生站起来笑着说，“我是想和老板说，我正好有点事，想等下再来拿，你们先聊，没关系的。”

许夏微笑着和那男生说谢谢，等男生走后，把办公椅拖出来给我坐，自己坐着一张红色塑料凳。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连忙错过视线，问“你那个合伙的校友呢？”

之前打电话听她说过，这个铺子是她和校友合伙开的，本来她想自己弄，但不够18岁，办不了营业执照，后来正好有一个高她两届的校友在北京，就联系一起开了这家店。

“陪对象有事去了。”许夏解释道。

“喔”我漫不经心答了句，看向门口，心里不知说点什么，竟然有点紧张。

耳边传来她的笑声“就这么点胆量，怎么敢一个人跑这么远的？你最远就是自己坐车去个县城。”

她说着，把我坐办公椅转了个向，让我面对着她。

“我…和我妈吵架了，我想来见你…就来了！怎么你不欢迎我啊？”本来是心虚的，但说着说着我又硬气了，安全到达我就是最勇的。

“张老师知道你过来找我了吗？”许夏问。

我低下头，“我留了张纸条说我去同学家了。”

她叹了口气，“你坐着休息下。”说完起身拿起传真机的电话筒，开始拔我家的号码。

一想到我妈马上就要知道我跑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我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我都不敢想她会发多大的脾气。

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是张老师吗？我是许夏。”

“不用急，我正想和您说，她刚刚到我这。”

“没事，就是累了点，路上都是顺利的。”

“她刚睡着了，醒来我再让她给您回电话，对，我就是先打个电话来报个平安。”

“没事，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

“好的，再联系。”

我一听不用现在就面对我妈，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许夏就是厉害，三下两下就断了我妈要找我说话的念头，危机解除，我又活了。

许夏挂完电话又坐回我身边，伸手抹了抹我额头的汗，“张老师找你两天了，因为担心你，现在火气有点大。我说你睡了，等晚点你再回她电话，那时她应该也消气了。”

我看着她猛点头，挽着她手臂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撒着娇说“还是你最疼我。”

“那你能和我说说，张阿姨提到的-志愿的事-是什么吗？她说你因为这个和她吵架。” 许夏低头看着我。

我心里一咯噔，直觉不想说，便装着一副可怜样看着许夏“今天不想说这个了，我累了。我不够钱买卧铺，坐了二十多个小时，只吃了一桶方便面，怕吃多了要上大号。火车厕所太臭了，我不敢在里面太久。”

她果然心疼了，连忙说“是我粗心了，刚刚就应该先买饭给你。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说完就转身出了店门。

我心里暗赞自己，又靠这招躲过一劫。

许夏出门买饭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女客人，像是熟客，说是来用传真机的，没等我说话，他自己开始捣鼓传真机，用完后丢下3块钱就走了，看得我新鲜极了。

我拿起桌上那张纸看了眼，原来是张手写的简历，应该是想让许夏录进电脑再打印出来。偷偷看了下内容，原来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还做过暑假工。

没一会儿，许夏提着个袋子回来了，“饿坏了吧，快吃，吃完我应该也忙完了，等下送你去宾馆睡一觉。”

她打开袋子，把里面一瓶可乐还有三个饭盒放桌上，一个是白饭，另两盒是辣椒炒肉和红烧茄子。

“想给你炒个鸡杂，但他们店没有。“许夏解释道。

我吞了吞口水，拿过一次性筷子掰开，“这些和方便面相比简直就是满汉全席”

我吃了两口，发现一个问题“只有一个饭，你不吃吗？”

许夏笑着说“我二点才吃的午饭。”

现在才4点不到，那应该不饿，我这才大口吃起来，想起什么又问“你怎么二点才吃中饭啊？”

“有客人在就迟点吃，做生意就是这样子的，客人优先。”她把可乐拎开放我手边，看着我说。

我这才想起刚刚那个传真的客人，连忙把压在键盘下的3块钱拿给他“刚刚有人来用传真机。”

许夏把钱丢进办公桌的抽屉，我看了眼，都是一块两块五块的。

我吃着饭，许夏就用电脑做那份简历，我看着她十分熟练地画表、打字，不到十多分钟，那张简历就被打印出来了，两面都有内容，工工整整，漂亮极了。

“许夏，你好厉害啊。”我由衷地赞扬道。

许夏笑着看着我，“有空教你用电脑。”

“真的吗？太好了！”我把筷子一放，检查手上没有油迹后，拿着那张雪白的纸又看了遍，觉得比刚刚手写那份高级多了。

“我学会了也能做出这个吗？”我问。

“当然能，其实我不教你，你上大学学校也会教的。”许夏说。

“那你肯定比学校教得好。”我笑着把那张纸又放回去，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