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素心出去打水,用刷牙子蘸了些牙粉,往嘴里搓,迷糊之际打了个哆嗦。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
如今不裹件厚些的袄子、棉裤穿着,怕是容易着凉。
素心揉掉眼角的分泌物,自个儿盥洗完去屋里头加了件衣,没成想过了几刻,外头便有人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这几日在佛堂待的久,又穿的少了,今早钱嬷嬷喊了许久也叫不醒,请了郎中一看,才发现是起高热了。
像范老太太这般年纪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那都是大事。
眼下连范二郎也匆匆赶了回来,正与范大郎一同在母亲屋外询问郎中,周氏和顾氏通知了各院的姑娘们,连远在苏州读书的景哥儿都给写了封信送去。
潘妈妈等人一听说是老太太病了,都不愿陪侍三姑娘去。
潘妈妈用筷子挑着薄皮烧饼,一边嚼道:“老太太正过着病气呢,我年纪也大了,若沾上了可折腾不起。”
如意推推搡搡:“我娘不去,那我也不去,我还得服侍她老人家呢。”
剩个晚晴和素心,晚晴吃了朝食后本就犯困,头晕脑胀的,挑开一条缝瞥了眼局势,倒头便睡。
这下,差事自然是落在了素心身上。
素心虽本就有意伴着三姑娘去老太太屋里刷脸,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做出忿忿模样,嚷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去,净是欺负我一个人。”
说罢,便气得出门而去。
潘妈妈连个眼皮儿都没抬,喜滋滋乐呵吃自己的,还一面夸耀道:“这丫头可还真好用,自她来,咱们服侍姑娘的活都要少干些了。”
那头,素心挑了件清淡颜色的衣裳给范云禾,二人前后出了院子,隔的有些距离,显得格外疏远,待一出了院子,范云禾便赶忙凑近了素心,拎着她袖角道:“素心,我心里头总有不安的,我鲜少去见祖母,若待会失了礼数,会不会教爹爹责骂我?”
素心安抚道:“姑娘别急,此番您若表现的比旁几个姑娘还要孝顺些,兴许能叫老爷另眼相待,心中也莫紧慌,奴婢一直在您边上呢。”
听她这么说,范云禾才好上些,只是想起老太太生病,便联想到表姐说亲这事。
“祖母突然得了风寒,想来表姐做媒的事怕是要加快进程了,如今祖母年迈,若是……”范云禾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这样说很是不孝顺,赶忙断了话。
素心却接上她的话:“依奴婢看,老太太吃斋念佛多年,又有老爷夫人们悉心照料着,定然能熬过这小小风寒的,倒是此次,姑娘何不借机叫老太太瞧瞧您的孝顺。”
上回赵妈妈便提点过她,教三姑娘去拜老太太的门路,素心觉着这便是个好时机。
“待会,不管姑娘如何使劲,得保管让老太太记着您,这样今后再去讨她欢心也好行事些。”
范云禾咽了咽口水,只觉今日担子实在是重了些。
到了老太太屋里头,此处除了佛檀香味,还混着一股药香,煎汤送药的丫鬟进进出出,房间外站了范家大小儿女媳妇。
范云禾是素心拉着小跑奔来的,因此临到房门前,理好衣衫,一进去,便瞧见旁几个姐妹都还没到。
范二郎注意到三女儿,眉头微动,有些诧异第一个来的会是她。
顾氏瞥了一眼她,淡淡道:“云丫头来了。”
范云禾躬身,温驯道:“见过父亲,母亲。”
范二郎对三女儿的印象,向来只知她是个沉闷话少的,总也记不起她的模样,如今时隔久远,骤然这么一见,忽的却发现三女儿面容干净,生得小巧玲珑,只是也太过瘦弱了些。
范二郎皱了皱眉,却又想到顾氏在身边,不好多问关心,便也只淡淡颔首。
范云禾心中有些无措,幸而素心在她身后轻扶了一把腰,才强打起精神道:“父亲,我想看看祖母如何了。”
范二郎闻言,赶忙指了指屋内,给她让出道:“你祖母就在里面,快进去看看吧。”
他是个最重孝道的,官场人的做派便是如此,因而听见女儿要维护这份孝道,立刻便给其让了道。
范云禾顺利进了屋,只瞧见祖母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边上站的是祖母的贴身嬷嬷,钱嬷嬷。
这还是她为数不多的瞧见祖母的模样。
范老太太生的秀美,老了也仍旧是副慈软的模样,如今病倒了,很是惹人心忧。
范云禾坐上床沿,抬头问钱嬷嬷:“嬷嬷,祖母可好些了?”
钱嬷嬷细细瞧着她,应道:“早上用了郎中开的药,如今是睡着了,身上也正发着汗。”
范云禾点头,未再多加言语,只在边上静静牵着老太太的手,钱嬷嬷都尽数瞧在眼里。
过了一刻,各个院里的姑娘们便都赶来了,动静甚大,床榻上的老太太被吵醒了,却没怪罪,只和孙女们扯些闲谈的。范砚禾一进屋里,见着是范云禾陪着祖母,立刻狠狠剐了她一眼,又用力将人给挤去了一边。
范云禾没得反抗,温顺极了,只静静站在边上,看姊妹们围着老太太说话。
钱嬷嬷蹙了蹙眉,待姑娘们一一见过了老太太,便都婉言请了出去,独叫住了范云禾。
“三姑娘,您方才还未和老太太说上话呢,留下来再说上一两句吧,免得老太太不记得您来瞧过。”
范云禾有些犹豫,余光中看到素心对她轻轻摇了头,这才道:“想着祖母身上不舒服,若一直缠着她,恐不利于养神,我还是出去吧,多谢嬷嬷了。”
钱嬷嬷也没再拦,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待人都走尽了,钱嬷嬷这才边斟了茶饮给范老太太,边道:“瞧您这几位孙女,让您老多费力气了。”
范老太太说了那许多话,眼下精神也不大好,半闭上眼道:“你刚才是与谁说话呢,听着陌生。”
钱嬷嬷道:“是三姑娘呢。奴婢瞧她倒是个懂事的,第一个进来,却没吵吵嚷嚷的扰了您,二姑娘排挤她,她也不闹,就在边上傻站着瞧您。方才呢,我原想让她来与您说上一两句话,没成想三姑娘想着老太太身上不舒服,就走了。”
范老太太叹了口气:“她也是个不容易的,你将我那串念珠送去给她。”
钱妈妈嗳了一声应下,便拿着珠串去追范云禾。
这边,范云禾还正纠结自己径直走了,也没和祖母说上话,心中忐忑。
“素心,你方才为何不让我与祖母多说几句?眼下也不知待祖母病好了,还能否记着我。”
素心也不恼,轻声道:“您方才若真是跟前几位姑娘般横冲直撞的,那才是坏了事。”
范云禾不解:“可……可若我不和祖母说话,祖母如何能记得我?”
素心道:“这老太太病倒了,正糊涂着,莫说她届时能记清都有谁来瞧过,怕是连姑娘的样都该忘了。您也少操心,老太太虽是不清醒的,可她身边还有个耳聪目明的钱嬷嬷,此种情况下,钱嬷嬷便是老太太的眼睛。”
范云禾有些臊:“原、原是这般。”
素心又道:“您方才做的也很对,刚进去安安生生的,没得吵醒老太太。您想想,一个患了风寒没多久的老人,身上正是不爽快的,若紧缠了说那劳什子的话,岂不是费人心神?后头钱嬷嬷主动找你问要不要留下,您说的也极好,只说是为着老太太的身体着想,是极有规矩的。”
范云禾还是头遭被人夸赞,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她正将信将疑着,后头却传来钱妈妈的生意——
“三姑娘,三姑娘!”
二人停了脚步,便见钱嬷嬷拿着一串成色极好的念珠,呈在面前。
钱嬷嬷笑道:“三姑娘慢些走,老太太吩咐我将这串念珠送与您呢,您且收好了。”
范云禾受宠若惊,猛然醒悟素心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再而向钱嬷嬷道过谢,这下,范云禾对素心愈发佩服。
埋下了今日跟老太太的良好印象,二人也是筹划起如何将关系更进一步,这却也是后话了。
没两三日,老太太的病便大好,府里也重新热闹起来。
顾氏为着溪姐儿的亲事,这月接下许多宴请的帖子,她在滁州官妇圈中地位非同寻常,因此听闻她近来热衷参宴,好事的都来打听所为何事。
顾氏每每都带了溪姐儿去,又恰巧问起官妇们家中是否有适婚年龄的男儿,这样一来,整个滁州城便都知晓了顾氏的意思。
顾氏有意漏出外甥女母家势力,这让原只是打算与范家结上亲的更加眼热,听闻溪姐儿父亲竟是京官,官职还不低,前来找顾氏说媒的人便愈发的多了。
只是这每日的,前来相看的人家见着了溪姐儿,也未说什么,只夸些虚无之词,紧接着便问及父亲在京中所任职务,多谈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弄的溪姐儿一日日的心情越发郁闷。
这日,连着相看了三日,溪姐儿又被冷落,回了屋便关上房门好一顿痛哭。
雀儿急得不行,赶忙劝慰道:“姑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溪姐儿再憋不住,诉出心里话:“我在汴京时,那些人瞧了我都嫌我,来了这,倒是没人再嫌我了,却都是为着那点子夸荣争耀的,他们压根就不是真心想娶我,这样有甚么意思的?”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艰难,容貌是第一显性价值,若是生的丑,则直接削弱这一价值,这一筹码缺失,家世就会成为补偿筹码,无论是哪种,都是由男子主导着社会规定。
溪姐儿深知自己无力打破这层择妻逻辑,与她而言,自己享了家世的便利,就没有破的权利,她得替家族着想。
范云禾便是这么不合时宜,又恰好的出现了。
她被雀儿请了进来,坐于五彩线络盘花椅帐上,看着溪姐儿微微红肿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表姐何苦难过?你面上皯黯,旁人或许没办法,我这却是能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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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我的预收《在北宋当房牙》:
穿到北宋,薛晓被卖给了店宅务管勾林家做丫鬟。
所谓店宅务,就像北宋的“国营房产管理局”,主要负责管理、出租国有房屋,并收租、维修。
身为林家最下等的小丫鬟,薛晓没时间操心这些。
天不亮就要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洗袜裤,打翻了水桶,还要教管家婆子春妈妈一顿训骂。
见着一眼黑暗的前路,薛晓决定干回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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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北宋房牙职位被正规化,写进律法。
《宋刑统》规定“田宅交易,须凭牙保,违者准盗论”,明确了房地产交易必须经过房牙等中介,否则视为违法。
薛晓常年身居房产公司销冠之位,如今在古代卖起房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同事阿谀逢迎谄媚几句,薛晓便给客户带娃买菜,连带家中老母狗生崽都要掐好日子上门送祝福。
同事有好房源好户型,薛晓便手绘制图讲解房屋每一处细节,还给客户八十岁老母亲特制轮椅滑带。
同事带头排挤孤立,薛晓已经在汴京办置起自己的房产,以房养贷。
只是没想到,她真成了汴京城那有名的暴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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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姑娘第一回进京,便是为着给去汴京做官的夫君租间宅子。
有那善心的,指了条路:“御街往南走,打最高的那楼,便是薛房牙的住处。”
林姑娘虽也是官吏家的姑娘,可自小在州县,从未见过如此奢靡华贵的房子。
花了十两银,好容易遣人见到了薛房牙,林家姑娘却是半天愣不过神来。
那满头珠翠,穿着绫罗软缎,周身仆人环绕的,竟是当日在她家被她辱骂过的下等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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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热
种田经商升级日常,有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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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