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是一把泛着白光的刀,劈开了闷热的夏夜。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床上的人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紊乱。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宋淳月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雨点还在不断的砸向玻璃,雨水成股地从破掉的洞里漏了进来,尽管是这么凶猛的雨水,仍没有冲掉自己身上的血色。
一股力在推她,一股声音不停在响,“月儿,快,快爬出去。爬出去叫人。”
她回头去寻找那股力、那股声音的来源,但那人脸上全是血,她看不清。
又是轰隆一声,宋淳月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自从见了宋立后,宋淳月连着两日做噩梦,大概是今日的雷雨与梦境里的太过相似,感受也过于真实。
后夜难以入睡。
翌日醒来,宋淳月拍拍自己的脸庞,强制自己带着深黑眼圈到了“恬月”。
钱恬见到她还以为生病了。
“月亮,你也感冒了吗?”
“纯粹没睡好。”宋淳月眼神迷离,懒懒抬起眼,“不过谁感冒了。”
钱恬:“今天好几个小朋友今天都请假了。这两天温度变化太大了,昨晚还暴雨了,一冷一热就病了。”
宋淳月点点头,“嗯,要注意点。待会儿我去教室消杀一下。”
到了下午三点,宋淳月还是晕乎乎的,甚至还有些忽冷忽热的,她与钱恬说了声,早点下班回去补觉。
钱恬一听,略有责备,“你不会也感冒了吧?你怎么不早点说。”
宋淳月坚持称,“不,我就是没睡好,昨天那雷声太大了,就睡了两三个小时。”
“行,你赶快回去吧。”钱恬看着宋淳月虚弱的步伐,朝着她背影喊,“有什么事给我说啊。”
宋淳月没回头,边走边举起手朝后摆了摆。
回到家,宋淳月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在五点多醒了,脑袋依旧昏沉胀痛,身体想被封印了般沉重无力,鼻腔被堵住了,只能张着嘴呼吸,干燥的空气刺激着喉咙,又干又痒。
还真被钱恬说准了,她感冒了。
宋淳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到客厅摸索到装常备药的柜子,找出里面的布洛芬,倒了一大杯水混着喝下,又回床上睡了。
半个小时,她发了一身汗,脑袋稍微清醒了些,身体也清爽了许多,她换了身衣服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到晚上八点,昏沉胀痛感又一次袭来,这次体温比吃布洛芬前还高。
宋淳月从小生活自理,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一般发烧感冒完全能应付,这种布洛芬药效过了又马上烧的,她知道确实得去医院了。
她撑起身子,给自己保温杯装上满满一杯水,拿上手机一起装进包里,出门前又回去拿了一件薄外套带上。
在医院。
宋淳月做了两个检查,是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看着指标,医生建议输液,不然这感冒估计得反复一两周才好。
想着不能把“恬月”的课耽搁了,她听医生的,开了单子。
护士刚扎完针,电话响了,她看了眼是周母。
电话一接通,传来温柔的声音,“小月,我刚刚发了两张图片过来,你看看哪个盘子更好看。”
这几天周母一直在忙婚礼的事,从现场布置到菜品搭配亲力亲为,反复敲定,今天甚至专门跑到瓷镇去选餐盘了。
“好的,我马上看看。”
尽管宋淳月清了清嗓子,周母依旧听出很重的鼻音,”小月生病了?”
宋淳月拿出杯子抿了一口水,“嗯,有点发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就是小感冒。”
“汐远知道吗?”电话里周母透着焦急。
宋淳月眼睛一转,说道:“知道的,我已经给他说了,他忙过了就来。”
之前好不容易让周母认为两人关系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她现在撒点善意的小慌,是没问题的。
周母:“那行。我现在在瓷镇,赶不回来,让汐远好好照顾你啊。”
“嗯呢,放心吧。”
挂了电话,宋淳月查看周母发的图片,简单回复。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
周母不会去找周汐远吧?那不就露馅了么。她立马给周汐远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连续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喂?”周汐远低沉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情绪。
宋淳月吞了下嗓子,“周老师,待会儿妈给你打电话,你要说知道我生病了啊,等会儿就来医院。”
周汐远听到沙哑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笔,“你生病了?”
宋淳月:“嗯。小感冒。刚刚妈给我打电话,也听出来了。我免得她担心,说你是知道的,你可别说漏嘴了啊。”
这时对面安静的离谱,宋淳月一度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她要叫了声,“周老师?”
半晌,听筒又传来周汐远的声音。
“你在哪个医院?”
宋淳月以为他是要了解清楚就医信息好应付周母,直接回答了,“就在东城医院,妈问起来就说,输完液就回去。”
接着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汐远说,“好,我知道了。”
程彬发现自己老板越来越爱工作了,连着一周加班到深夜,不知道今天又是几点。
突然,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打开,周总迈着疾而稳的步伐走出来,“程彬,通知司机,现在出去一趟。”
程彬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联系司机。
等进了电梯,周汐远仿佛突然才看见程彬般,道:“你不用跟着。早点下班。”
程彬:“哦...”
等周总离去,他看了眼时间,才九点,真是下了个早班。
-
医院里,夜间急诊挤满了焦急的家长和发烧的小孩。
周汐远给宋淳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穿过一条走廊,在输液区找到人。
白炽灯下,女孩坐在蓝色椅子上,闭着眼睛,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小半张脸,身上盖着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
周汐远突然觉得周遭的世界安静下来。
他到走廊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坐在宋淳月一旁的椅子上,他才发现外套底下有两根线条跑出来,一条是输液管连着药瓶,一条是布链连着包。
这样也能睡着...
这几天因为她一句“你先走吧”,自己心里不痛快,现在想想,对方可能压根没感觉。
他不自觉的自嘲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位护士急急忙忙跑过来,刚准备开口却看到周汐远手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周汐远用口型说着,“小声点,她睡着了。”
护士点点头,用气声说:“病房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过去了。”
她看着病人,已经睡着,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缓缓滴落。她又望向一旁那位气度不凡、打个电话就能让领导安排单人病房的男人,暗自嘀咕,这不叫醒病人怎么过去?
周汐远看出来了护士的犹疑,轻轻拿开搭在宋淳月身上的外套,又小心翼翼地拿起她手腕勾着的包挎在肩上,随后对护士说:“帮我拿一下药瓶。”
他的手臂刚穿过宋淳月的膝窝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宋淳月整个人横抱起来。
刚踏出两步,怀里的人便猛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水汽,像蒙着一层薄雾,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
“周老师?”宋淳月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又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软糯,“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
周汐远的声音低沉,因为两人距离极近,气息拂过她的额角,带着清冽好闻的味道。
宋淳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体悬空,被他以如此亲密的姿势抱着。她下意识地想挣扎着下来,但周汐远抱着她的力气更大。
“你干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刚刚联系好了单人病房。”周汐远手臂的力量收紧,继续前进,“可以好好睡一觉。”
“不用,我输完液就回去了。”
宋淳月解释道,又作势准备从周汐远怀里下来,一阵乱动下来,输液管出现一小段回血。
“这位病人你就别动了,待会儿要重新扎针了。”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宋淳月这才发现后面跟着一位护士,她也不好动了。
等到了病房,周汐远将人放到床上,护士将药瓶挂好,突然对着宋淳月感概道:“你爱人真好。”
“......”
宋淳月本来脑袋就迷糊,努力反应着这一切。
护士走了,宋淳月觉得很尴尬。
周汐远倒是很自然,问她:“医生怎么说?”
“就是有点发烧。小问题。”宋淳月说,“明天应该能好的。”
周汐远看了她一眼,“你自己给自己当医生,能包好?”
宋淳月:“本来不输液也能可以的,我就是想好快点,才输液的。”
停了一秒,她又说:“你忙的话,你先走吧。我自己可以的。”
又是叫他先走……他有这么碍眼吗?
周汐远无声地扯了下唇角,“你不怕你睡着了,药瓶里的液滴完了,没人帮你喊护士。”
宋淳月:“我和旁边孩子的妈妈说好了的,她帮我看着的。”
这样一说,周汐远是有些印象,刚刚一旁的母子眼瞪瞪地看着他。
“那我这走了,谁帮你看着药瓶。”
这单人病房就她一个人。
“我会给护士说好的。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医院输液。”
宋淳月像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周汐远盯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脸通红,嘴唇却干得没有血色。
“我不忙。”
他不自觉地放软语气,“你再睡会儿,我在旁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