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长生天 第8章 第八章 狐王成玉

迎着庭月的目光，她瑟缩一下，又挺直脖子，嗫嚅道：“就在三个月前，我打洞路过一片茂盛的紫竹林，听见那人喊庭梧仙尊的名字——”

当然不是恭恭敬敬地喊，她虽是一只天天在黑暗中打洞的鼠妖，但对庭梧仙尊的名讳也是如雷贯耳，那日，潮湿漆黑的洞中会传来震塌感，伴随清越张扬的笑声，惊得她挖洞的手偏了方向。

她听见那笑声过后，有人在说话，“庭梧，三百年不见，想不想本君呐？”

庭梧——是传说中那位庭梧吗，她在洞里转来转去，想挖上去看看，又害怕卷入血腥战斗中，丢了性命，挖出的隧道不断塌陷，她一边快速挖洞，一边留神倾听上面的动静。

又听到有人撞到硬物，痛苦闷哼一声。

一滴血珠穿透深厚地面，落到了鼠妖的脚下，是修仙者的精血，落地成晶，珍贵异常，鼠妖忙不迭捡了起来，她想如果自己服了这颗精血一定可以化成人形，可是，这是别人的东西，自己捡了不归还，是不是太卑鄙了些。

跺了跺脚，她决定挖上去看一看。

说到这里，鼠妖总是胆怯的眼珠，跃出明亮柔和的光芒，那紫竹林中的画面历历在目。

庭梧仙尊是极好认的，她没见过，也听许许多多的人描述过：青衣黑纱，白鹤环腰，庄严清冷，俊秀濯濯。

但与他相斗的另一人更令人见之神晕目眩，她这辈子总是在黑暗里打洞，从没见过那般壮观精彩的打斗，也没见过那样漂亮夺目的少年。

身高体长，红衣乌发，看起来不过十**岁，极好的长相，看那从容悠闲的风致，应是某名门大派出来的少年天才，令她晃神的是，这少年头上戴了一顶紫色的花环，不像打架，像来踏青春游的。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危害，甚至可亲的人，竟然将庭梧仙尊打落地面，逼出一滴精血 。

鼠妖说完，神庙内鸦雀无声。

那群妖怪都不相信，只认为小老鼠在说谎，鬼可以打败庭梧仙尊？若真有这鬼，早就带领藏在黄泉下苦熬的鬼族打入修仙界，占领他们的风水宝地，哪能混到现在，人妖魔三界，鬼族连号都排不上，只能窝在暗无天日的不毛之地，众妖哄笑道小老鼠或许是打洞打疯魔了，什么梦都敢做。

反观庭月神色却有些不太对劲，她记得庭梧正是三月前闭关，戒律师伯告诫她，庭梧正要冲破九阶化神第三层，任何事情都不要过去打扰他，

庭月一直深信不疑。

现在，她陷入了不能参破的迷惘之中，为什么近在身边的亲人，知道的还不如外面的小妖怪知道的多，庭梧真的受伤了吗，修仙者吐出一滴精血便丧失百年修为，庭梧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强敌？

云渡手指摩挲牌面，柔声道：“那少年额头是否有一点花纹？”

鼠妖听他这样说，目光一闪，“对……你怎么知道，”她手攥着腰间的裙褶，“大概指甲盖一样长，好像是一朵细叶寒兰。”

“你知道是谁？”一直不说话的庭月，突然开口。

“你对付不了，”他好像一下子就能猜中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拿起木牌，指尖划过牌面，紫色灵光闪了闪，接着把牌推到庭月面前。

庭月盯着那张牌面，牌面上有两个字，散发淡淡微光，像忽闪翅膀的紫月蝶，很美。

——袭明。

“这不可能！”不仅是庭月，围观的众妖怪都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们坚决不相信被镇压九泉的鬼君已经出来了，

在场除了始终笑容温和的云渡，也就鼠妖完全相信了那红衣少年就是鬼君的事情。

鼠妖瘦弱苍白的脸显出晚霞一样的红色，攥着裙子的手不安搅弄着，眼睛亮闪闪盯着云渡，问他：“真的吗，他是鬼君吗，鬼君原来这样年轻，还这样好看，根本不像传说里那样可怕恐怖。”

狐狸最通人事，见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尾巴哗得甩动一下，“小老鼠，千万别犯傻哦！”

鼠妖脸色通红，用力提高嗓音道：“没有啊，鬼君大人真的不吓人，他……”她声音小了下来，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他看起来不像鬼的，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那群妖怪凝滞了一下，笑得更疯狂，驴妖高兴地昂昂叫唤。

鬼君袭明，久居黄泉九层，三百年不涉人间。

传闻他面目狰狞，大凶大恶，煞气罩天，一旦出世，天下不宁，他是死亡的召唤，是绝望的深渊，是天地间最残暴的邪祟。

一只刚化形的小老鼠竟然想要见鬼君，真是不想好好活，也不愿好好死

关于鬼君的古籍秘史，在天合仙门中，被列为修仙者的**，只有七阶入尘以上修士才可查阅，庭月也只是在庭梧书房中读过，不过很快被庭梧发现，罚了三个月禁闭。

鬼君在三百年前，被百家仙门联手镇压在九泉之下，怎么可能没有动静就跑了出来，修仙界也没有一点反应，任由他出世祸乱人间。

庭月实在不明白，也想不通，等庭梧出关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鼠妖面对众妖的没有保留的嘲笑，想想至高的鬼君，又估量了下自己的资质，觉得这辈子没有可能再见他一眼，便难过的直掉眼泪。

那群妖只是情不自禁的大笑，并没想到能将人气哭，绕着鼠妖，笨笨地七嘴八舌安慰道：“哎呀，小老鼠，等你好好修炼，变得又厉害又好看，那鬼君说不定就来找你了。”

锦毛鼠一想到自己现在连个凡人都打不过的修为，瘦瘦弱弱根本和漂亮美丽不沾边的面容，哭得更加伤心，简直要把小小身体内的泪水流光才算完，“我又丑又胆小……修炼一辈子也不会多厉害。”

驴妖着急地昂昂昂，在地上做出转石磨的动作，忽然，它两只耳朵竖起来，道，“俺昨天在村子里拉磨，有两个仙人经过，他们说拾荒山出了美人骨，吃了它可以变成三界第一美人，小老鼠，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鼠妖停止大哭，圆润的眼里盛放希望的光芒。

“别听它的!”隼妖严肃道：“去抢美人骨的都是大妖魔，我们这些小妖怪去的话，只能给他们当口粮。”

群妖又开始去或者不去拾荒山的争论。

“美人骨？”本来还在专注想鬼君的事情得庭月，听到这群小妖怪的话，立即将鬼君抛之脑后，“想不到世上真有这东西。”

传言世间美人在认识到朱颜已改，青发白丝时，总会留下伤神叹息与悲伤泪珠，在积累三万三千七百声叹息与五万两千六百滴泪水时，天地间就会生出一株美人骨，寄托那些迟暮美人的愿灵，采摘服用后，将会拥有不老的绝世容颜。

“是啊，有的，”云渡道，“不过现在该你出牌了。”

庭月完全没有被难住，青光一闪，她将手中的木牌推了出去。

——福德正神。

“福德正神怎么能算呢！”有妖不以为然地嚷嚷道，福德正神是天地唯一的正神，掌管世间万物善恶轮回，他早就超脱了三界，是无人可以挑战比肩的。

庭月反驳道：“福德正神也是从人成神，怎么就不算啦。”

“你耍赖，不公平。”站在云渡身旁的妖怪齐声叫嚷，谁敢在福德正神庇佑的地方说出比祂更厉害的存在。

站在庭月这边的妖怪，虽然觉得她做得不厚道，仍然表现出很有理的样子反击道：“怎么不公平啦，人家小两口打牌，你管这么多干嘛，小郎君说什么了吗，他家小娘子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话说，他们怎么看出自己和云渡是一对啊，庭月黑线压头，默默用手盖住福德正神的牌面，收了回来，不大服气道：“好了，就算你赢吧。”

云渡按住她往回拿牌的手，笑容玩味，“我觉得福德正神可以算。”

两边妖怪沉默了一会，一妖幽幽道，“原来真是两口子。”

……

第二日晨曦穿透宽广天窗，日光落到神像的侧脸，折射耀目的碎金光芒 。

高高在上的神像愈加恢弘高贵。

在它脚下乞求庇护的群妖叩拜完神佑后，皆各回各家，哄散而去。

听闻庭月要去伏牛山后，云渡显出几分讶然，但庭月怀疑他是装的，他似乎无所不知。

“伏牛山吗？半年前就传出伏牛山吃人的消息，许多前去调查的仙门子弟，到了那里踪迹全无，死生不知，可想有多凶险，阿月，是不是要好好想一想？”

“我就要去那……”她骑上狼球，展开地图，“师兄在那，放心，我有保全自己的办法。”

云渡不再劝说。

“那你呢，你要去哪？”两人一同启程，庭月看他似乎没有要告别的意思，试图提醒一下。

“反正也无事可做……”他一腿曲在剑身，一腿垂落，双手后撑，望着林木重重遮挡的云天，斑驳树影自他雪白脸庞流转，“不如一起，反正和阿月同行，也是很开心的。”

他歪过头，笑着说道。

庭月想你最好别来，可对视上那双纯净含笑的眼，推拒的话在喉咙间滚了滚，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突然蹦出一个猜想，传闻狐族之王，成玉一笑，万物绝倒，而且踪迹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会不会这个人就是——成玉？

但狐王怎么会成为正神座下亲传天师。

是了，上一代神的坐骑便是成玉先祖九尾仙狐，而这一代神因神力衰弱，骑个七尾白狐也是说得过去的。

想到这，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的过人才智，休想在她面前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