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瞭望 第3章 第 3 章

上车之后，宋之野才有空打开微信，点开唯一置顶的对话框，聊天还停留在那张截图，宋之扬并没有回复。她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哥，我现在去台里，晚上应该早不了，你按点休息，别等我。】

其实，她是可以不用回台里的，她是他们高薪聘请的摄影师，不负责后期，也不负责台里工作。只是她个人习惯，会把想法思路跟剪辑师再做沟通确认，免去无意义的返工。

后面应该还会时不时去几趟，这次工作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说是沟通，其实要做的也不少，素材实在是多，归类筛选，很难抉择，晚上回到观云邸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高档住宅区绿化很好，安保和私密性都很高。

正值盛夏，宋之野拖着行李箱走在小石子路上，轮子咕噜咕噜的，草丛里的蟋蟀雄虫在她路过的那一刻突然停止振翅，声音戛然而止，映衬着远处池塘的蛙鸣特别不懂事。

她慢慢走着，越靠近目的地，越生出股近乡情怯的心情。

去年秋天，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闹得很不愉快，以她火速打包一个人落荒逃回别墅，几天后又扛着行李和设备去了墨脱为结尾，颇有一种被迫远走他乡的凄凉感。

她清楚记得，当时宋之扬一字一句说：“宋之野，搬回别墅去，别再住我这里，你太不知轻重！”

他很少对她说这么重的话，这已经是气极了直接轰人了。

他刚出院没多久，还连着鼻氧半靠在床头，说这话的时候铆足了劲，一只手紧攥着被面，话没说完就喘不上气，另一只手不自觉按在胸前，咳得有气无力又延绵不绝，眼尾通红，护工小何冲过来抱扶起他给他用药。

宋之野定在原地，连上手帮他揉一揉都不敢，抹着眼泪逃走了。

门锁是六位密码，她和宋之扬的生日，同一天。

推开门，客厅没人，只留一个暖黄色灯带，宋之扬大约睡下了，林姨也不在。

换上拖鞋蹑手蹑脚往里走，转过弯才发现书房门口站着个人。

光线从房内透出来，在走廊投下一个细瘦颀长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倚着门框，正看着自己温温柔柔的笑，一如从前。

宋之野走近，在两步远的地方站定，轻声开口：“哥，还没睡？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你不能熬夜的。”

宋之扬抬手看了看手环，笑道：“咳咳，不到十一点，不算熬夜。”

久违的声音，就在她面前，听得她心头一颤。

这人说话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吞浅笑，慢慢悠悠的，中气不足，夹杂着轻咳，可在宋之野听起来就别有一番慵懒自得的意味。

她特别喜欢宋之扬身上这股仿佛天生自带的松弛感，让她安心又舒心。

“怎么又瘦了？”明明去年穿这套睡衣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空落落。

“你哥什么时候胖过？”

“唔，那让我检查一下。”宋之野伸开双臂：“这么久不见，不抱一下吗？”

宋之扬抬手，却只是把她的手臂摁了回去，弯弯嘴角说：“身上是不是还沾着青藏高原的尘土呢，又想谋害我吗？”

宋之野泄气，他哮喘挺严重的。

小时候不懂事，孩子家家的喜欢毛茸茸软乎乎的猫猫狗狗，她不止一次央求爸爸妈妈给她弄个阿猫阿狗来养，却屡次遭到拒绝，小姑娘一点也不理解。

有次放学回家在路上见到一只亲人的三花，主动从草丛里跑过来要贴贴，她高兴得要命，又是喂火腿肠又是摸啊抱啊的，撸猫撸了个过瘾，全身猫毛回到家，给了宋之扬一个big hug，惹得他当场哮喘发作，被宋启明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以后对这些原毛生物敬而远之。

倒是宋之扬记在了心上，三不五时给她添置些玩偶，用以弥补她整个童年只养过蚕宝宝的遗憾。

“我好想你啊…哥哥。”

宋之野小小的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却拥有一双小动物一样的大圆眼睛，瞳仁很黑，占比又多，眼神特别灵动，专注看起人来有神又无辜，一般人都扛不住。

宋之扬不是一般人，微微歪头用平和的语气说：“小鬼，我能让你住在这里，也能把你撵回别墅。”

她忍不住压着声音抱怨：“喂，别墅都多久没人住了，而且我自己一个女孩子诶，你好残忍啊哥哥。”

“哦？”宋之扬挑眉：“我们之之冰天雪地都敢去，深山老林也敢闯，豺狼虎豹在跟前都能面不改色，还怕自己住别墅？”

“怕的。”

她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也不怕，有哥哥在，什么都怕。”

“所以，咳咳。”他侧过头咳嗽两声，轻轻吸气，顺势揉了一把宋之野的脑袋，慢悠悠说：“为了防止我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乖一点，嗯？”

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不是衣物洗涤的味道，也不是沐浴用品的味道，他当然更不用香水，甚至因为常年吃药，偶尔会有淡淡的药的清苦味，却又充盈着类似雪松和橡木苔的清冷气息，很浅很淡，可宋之野就是能分辨出来，这是属于宋之扬的，独特的、宁静的，他的气息。

“扬扬…”

宋之野想撒娇，宋之扬的手环突然轻震。

“啊。”他低头看了一眼，故作讶异出声：“十一点了，我该去睡了。”

手环是他们公司自己研发的产品，他这款专门添加了能实时监测体征数据的功能。

紧接着他又补充：“不能熬夜，之之说的。”

说完还弯起眼睛朝她眨了眨，然后抬手关了书房的灯，转身回房了。

看着消瘦熟悉的背影，宋之野一时百感交集。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问，她想问他，这大半年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想问他有没有想她，还想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宋之扬没有给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