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瞭望 第26章 第 26 章

受司锦杭启发，宋之扬在心里博弈了三百回合，最终责任感和使命感战胜了一己私欲，他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直接明着做一件所有长辈都会操心的事。

几天后的晚餐时间，他挑了个合适的机会问：“之之，到学校工作有段时间了，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同事？”

宋之野在学校挺受欢迎，也挺受关注的，一是爸妈的原因，二是加诸在身的履历光环，三嘛，也是外貌优势。

自然是有人追她的，自然，她也是看不上的。

“那些老学究你知道的，一个比一个无趣。”她漫不经心挑了块鳕鱼慢慢吃。

他不放弃，耐心看着她说：“我们公司有很多品相好质量优的存货…”

“哥哥。”她打断他，意图太明显了。

半开玩笑道：“这么着急我谈恋爱，是不是心里有鬼？”

宋之扬心头猛地一跳，刚夹起来的虾仁“呲溜”滑走了，他清清嗓子，故作淡定说：“…有小鬼啦，我总要知道和你交往的人值不值得托付。”

这话太模棱两可了，实在引人遐想，宋之野皱眉头，忽然起了套他话的心思：“那你呢？为什么一直不恋爱？都这么老了，就没有喜欢过人？”

他停顿几秒，好像没准备好，丢下寥寥一句：“不合适。”

她抓到重点，紧逼着问：“所以是不合适，不是不喜欢，对吗？”

宋之扬彻底被呛没了声儿，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吐出一个委实站不住脚的回答：“我…我有我的理由。”

她得逞般幸灾乐祸看他。

本来就没什么底气提相亲的事，还被小丫头反将一军，实在是有点手足无措，他只能摆出哥哥的架子：“小鬼，说你呢，怎么跑来啰嗦我？”

“那停止，咱俩谁也别啰嗦谁。”

得。

某人非常沮丧，看着自己的好妹妹歪着脑袋睨他，还挑了挑眉，笑得像只昂首阔步的山鸡，完败。

按计划，本年度最后一天，宋之扬要去参加公司年会，他邀请宋之野一起，她不肯：“人家都是携女伴参加酒会，我啊，顶多算个女眷，不去不去。”

“那你约朋友出去玩？外面热闹，自己在家过会不会无聊？”

她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哪里好玩哪里有她。但那是小时候了，和大自然打交道多年，饶是再闹腾的人内心也会变得平静开阔。

在那些辽远山海中，时间和空间都变得不再重要，谁还会在乎新年倒计时的钟声。

“小孩子才爱凑热闹，我都快三十啦。”

宋之野很不满意一直被当小孩这件事，明明随着年纪的增长，岁数差就会越来越不重要，可这人近年总是把自己端端正正放在长辈的位置上，而且变本加厉。

以前爸妈在的时候，还会撒娇闹脾气，挑食犯懒，偶尔赖床，现在是长子世袭了祖传的职责还是怎么的？

再说，惊喜都没放过去，才不去玩。

“那我尽量早点回来，让林姨多做些你爱吃的。”

她简直无语：“哥哥，你再这样事无巨细，干脆我们把林姨送回家养老，你来负责我吧。”

宋之扬瞪大眼睛沉默盯了她几秒钟，忽然龇着牙掐了一把她的脸。

“嗷！扬扬你干嘛？”她吃痛叫出声来。

他不说话，气呼呼站起身走掉了。

宋之野揉着脸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是又戳到他哪根筋了？

到了跨年这天，她如愿以偿留在了家里，不仅没让林姨多做几个菜，反而放了她的假，让她回家去三代同堂了。

接下来是元旦小长假，兄妹俩都没有什么要紧事，宋之野自己动手，闲闲美美饱餐了一顿，还烤了小蛋糕，准备了解腻润喉的茶，如果外面的菜太油腻，他回来可以喝一点。

美餐过后，她在家里游荡消食一圈，回房间拿礼物，哼着小曲儿跳到宋之扬房间。

他们两个至今对对方都是毫无保留，没有秘密可言，房门也从来没关过，想进就进。

整个包装盒很大，她只把装表的小盒子单独掏出来，打算在收藏柜里挑选个c位，珍而重之的把礼物放进去。

拉动把手，质量上乘的五金配件做工精良，滑轨摩擦几乎没发出声音。

随着透亮的玻璃柜面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宋之野的眼睛越睁越大，紧接着倒吸着气惊叹出声——那些价值不菲的名表，正三个两个挨挨挤挤的躺在同一个小格子里，在射灯的照耀下，无声控诉着自己遭受的冷待和轻视。

相反，她从全世界给他寄回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曾经一度以为被他当成垃圾丢掉的不值钱的纪念品，喧宾夺主的，每一件都单独占据了一个醒目的格子。

第1排第3格是德国森林里的橡子，第2排第4格是马达加斯加海滩上半透明的小石头，第3排第3格是极地冰雪下被速冻过的干枯小树枝，第5排第2格，则是一颗随着四季更迭滚落在山坡上的松果，如今还因为干燥失水每个鳞片都大大咧咧的张开着。

还有些格子里装的是一张薄薄的照片或明信片，也是她寄回来的，背面寥寥数语。

宋之扬还给这些不要钱的便宜货做了脱水防腐处理，精心装盒或塑封，做了标签卡，用好看的行楷在上面写：2018.7.14·之之·图林根森林橡子，或者：2019.3.5·之之·无名海滩珊瑚石。

对比之下，不值钱的和值钱的，待遇天壤之别，滑稽又讽刺。

如果万物有灵，小松果一定会忽扇着鳞片骄傲地对格拉苏蒂说：“看，谁才是真正的宝贝？”

霎那间，宋之野感觉自己被什么无形的物体狠狠撞击心脏，一股酸胀的痛感涌上胸口，又继续往上堵在喉咙里，最后停在鼻尖，挤压出毫无防备的眼泪，从眼眶里迅速掉出来。

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站在晶莹剔透的柜子前面，泪流满面。

原来。

原来如此。

宋之扬啊，她的哥哥，将她的全世界珍藏在他最宝贝的藏品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