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金多,童枳不想在齐郁律面前出现,他不能冒着任何失去金多的风险。但是身为餐饮部的经理,大老板来视察,童枳不出现,这和递交辞职申请没什么区别。
童枳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儿,也没等到王辰宣布齐总视察的消息。大部分人都当消息传错了。童枳几次向王辰打探,对方也回复没听说这件事。童枳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恰逢换季,童金多的咳嗽又犯了,还隔三岔五地发低烧。这两年,每到这个几月就这样。之前吃的药现在又不管用了。童枳在网上搜了半天,越看越害怕,趁着这两天不是节假日,齐郁律也不来巡查,酒楼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童枳请了半天假陪金多去儿童医院看病了。
结果这假一请就请出了问题来。
童枳陪着童金多等检查结果,他正要向人事再请半天假时,接到了三层领班的求救电话:“快点来吧童哥!那个齐老板今天来了!结果他在菜里吃到了头发!王总进包厢了。他进去前让我赶紧喊你过来!”
“我知道了,我这边可能还得……”
“嘟——”
童枳揉了揉太阳穴。
齐郁律啊齐郁律,你怎么想得出搞暗访这套的!
要是别的客人吃出了异物,好好道歉,赔偿到位,最多开除两个相关员工,这事也就了结了。偏偏是刚接手酒楼三年的新老板吃到了。更何况,齐郁律还是那种性格……呵,这下他们整个餐饮部还能留下几个人都不好说了。
“妈,不是爸爸,你头疼吗?谁给你打电话呀?”童金多这会儿已经不烧了,他靠在椅子上翘着脚,津津有味地啃着刚买的鸡腿堡。
“金多,爸爸工作上出了点问题。现在先送你回家,爸爸马上得去酒楼,可以吗?”
金多一听到酒楼,手里的汉堡都放下了,叫到:“我也要去酒楼!我要去找王伯伯玩!”
“金多,爸爸要去处理工作。王伯伯也在忙,没空陪你玩。过两天带你去好不好?来,我们回家了!”
“下次要说话算话哦!”
“每次都说话算话了。好了,我们走!”童枳不由分说地抱起金多,叫了辆出租,急忙向家赶去。
齐郁律肯接手K城唯一的这家大酒楼,不是图它生意好,而是喜欢它家那道三鲜汤。之前有个人亲自做了一回请他吃,齐郁律久久都不能忘怀。两年前来K城出差,他意外在这家酒楼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前老板喝了几盅酒哭着和他说开不下去的时候,齐郁律毫不犹豫地盘下了。
反正他不缺这点钱,就当是买份回忆了。
最近正好在K城附近的有工作,齐郁律就想着来找找回忆。谁知不仅三鲜汤的味道变了,甚至配菜里还多了点别的料。
齐郁律看到餐巾纸上的头发丝后,差点拨120去医院洗胃。好在他忍住了,因为他要在洗胃前,把餐饮部和后厨全开了。他叫来了王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道歉,并让他把餐饮部经理和后厨总管全叫过来。
但王辰的一话改变了他的主意。
酒楼总经理王辰说:“齐总,餐饮部经理童枳他今天请假了,可能要晚一点到。”
童枳?齐郁律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人影。
三鲜汤是这里的特色菜,又是那个人的拿手菜。齐郁律是个数字的信徒,凡事都要用概率判断一下可能性,全国那么多叫童枳的人,更不用提同音不同字的,但现在齐郁律下意识地认为王辰口中的“童枳”和他所认识的童枳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睡了他就跑,让他准备了一个月的表白全都白费,还把和他有关的朋友全都拉黑删除,六年都没一点消息的,可恶的beta。
“行,等他到了再说吧。”齐郁律听见自己这样回答。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他本应该说得咬牙切齿一点,结果现在连王辰都从其中咂摸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位总经理偷偷瞄了自己一眼。
齐郁律咳了两声,假装无事发生,他要冷静。冷静。
然而,等到真正的童枳站在他面前时,齐郁律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了。
这就是他认识的童枳。
齐郁律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三步之外的童枳身上。
分别六年,童枳瘦了,他弯着腰,透过薄薄一层棉纱布料 ,齐郁律能清晰地看出他凸起的脊柱和起伏的肩胛。他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不少,beta脖颈后萎缩的腺体明晃晃地暴露光线下,和齐郁律梦中的场景缓缓融合。
过去六年,每一次易感期,齐郁律都备受折磨。哪怕注射了药效最强的抑制剂,闻着omega的安抚信息素,他的眼前还是会浮现童枳那个小小的,萎缩的腺体。渴望标记的冲动让他全身的血液翻涌,彻夜难安。
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齐郁律翘起二郎腿,遮掩他内心肮脏的**。他让童枳抬头。童枳不理他,王辰却替童枳解释,罗列了一堆原因。
齐郁律自动忽略了大段废话,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看清过去六年在童枳脸上留下的变化。然而“孩子”两个字直直刺向了他的鼓膜。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谁的孩子?童枳他有孩子了?他结婚了?
齐郁律的心里仿佛突然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慌。
童枳结婚生子,那他算什么?
他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又算什么?
不对,童枳还没说他结婚了,孩子也不是他亲生的呢。这些情况概率不高,但也不完全是零。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王经理,你先出去吧。我要单独和童经理谈谈。”
“好的,齐总。”王经理走之前,对着童枳使了好几下眼色。
不用明说,童枳也明白,王辰要他好好和齐郁律叙叙旧,争取把这次的事情糊弄过去。
说实在的,童枳还以为齐郁律会假装不认识他,把他当陌生人看待。他没想到,齐郁律竟然直接在别人面前承认他们二人有交情。童枳竟然发现自己是有点高兴的。
真可悲,还不知道齐郁律是不是恨他呢,他就因为齐郁律的几句寒暄忍不住雀跃。可他转念想齐郁律要单独和他说什么?
是六年前的那件事吗?
齐郁律是不是要和他算账了?
过去这些事会不会影响这份工作?
齐郁律开口前,童枳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上次见面还是在六年前的毕业同学聚会上吧?”
齐郁律问完,童枳的神经瞬间紧绷。果然,还是那件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童枳回了一个:“嗯。”
齐郁律手指随意地敲在桌子上:“你结婚有孩子了?”
童枳的心砰砰直跳:“嗯。”
齐郁律手指一顿,他似乎不太相信,追问起更多的细节:“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你结婚怎么没邀请过去的同学?”
“刚毕业就结婚了。我们两个都怕麻烦,没办婚礼,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不是故意没请。”童枳庆幸自己撒谎的本事还没丢,说起谎来也不结巴。
但不知为为什么,齐郁律像是发现了他没说实话,语气明显冷淡下来:“哦,这样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孩子多大了?年纪还小吧。”
“过的挺好的。孩子四岁了。”以防万一,童枳故意说小了一岁。
齐郁律一听,皱了皱眉:“这么早?你刚结婚就要了孩子?”
“意外。”
齐郁律沉默了片刻。毕业就结婚生子,一个H大名校生,蜗居在这座三线小城里当酒楼经理,于齐郁律看来,实在有些浪费了。当初要是童枳和他在一起,一定过得比现在更好。
他注意到童枳双眼浓重的黑眼圈和长期熬夜后泛黄的面色,固执地认为童枳说什么过得不错,不过是在说谎。他几乎肯定地说:“孩子年纪小,生病了,照顾起来很辛苦吧。”
“不会,他很乖的。而且已经四岁了,比起小时候好带不少……” 提起孩子,童枳脸上的笑容尤为真诚,方才疲惫的面容一下子绽放出活力来。
童枳似乎真的过得很满足。
认识到这点的齐郁律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童枳脸上幸福的神情无声地提醒他,他自作多情了。心里堵着一口气,连童枳的笑容都让他觉得分外扎眼。
既然他过得好,就算了吧。
齐郁律纵然心有不甘,心里嫉妒的发狂,恨不得把童枳的妻子拉出来和自己好好比较一番,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侵入别人的婚姻。他是个有底线的人。
齐郁律敲了敲桌子:“行,家常说完了,聊聊这个汤吧。你作为餐饮部经理,说说吧,怎么回事?”
和齐郁律作为老同学聊六年前的事他心虚,但是和齐郁律作为上下级聊工作,童枳并不慌张。童枳挺身站好,毕恭毕敬地给齐郁律又鞠了一躬,他诚恳地解释道:“非常抱歉,齐总。因为我们的疏忽,破坏了您的用餐体验。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尽快查明情况,给您一个答复。酒楼的卫生情况,我们一直严格管理,除了这样的事,我们绝对会及时整改……”
齐郁律摆摆手,打断了童枳,他说:“我说的不是头发的问题。我问的是这个汤怎么回事?为什么味道变了?”
童枳立即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他问:“我能尝尝吗?”
齐郁律点头同意后,童枳拿起了一旁干净的碗筷,舀了一勺汤。
三鲜汤的重点就在一个鲜字上,用火腿、干贝、老母鸡和猪骨等多种食材小火慢炖一天一夜才得到的高汤是这道菜成为盛华酒楼招牌的原因。汤底香气扑鼻,入口轻盈顺滑,鲜味层层叠加,回味悠长。
但这口汤闻着香气足,入口鲜味浓厚到冲人的地步,仔细一尝又滋味寡淡,如同喝了一杯盐水。
童枳又尝了一个鱼丸和一段海参,味道和往常一样。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问题只出在汤上。
童枳想起行政总厨在年后会议上和他争辩的样子,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海绵,涨得疼。王辰到底还是听了总厨的意见,为了压缩成本,选择了预制汤底。二人把他这个餐饮部经理蒙在鼓里。此时被齐郁律揪出来,哪怕不是主要负责人,他也得背一个“失察”的罪名。
面对齐郁律锐利的眼神,童枳放下勺子,硬着头皮说:“齐总,这个汤是用了预制的汤底。”
齐郁律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单,翻到了招牌菜的那一页,平静地念到:“二十四小时熬制高汤,原来是预制汤底。”
“部分使用预制菜这件事在年后的会议上,我们讨论过。我当时提了反对意见。王总也说暂时不用。但最近,他和行政总厨可能有了新的想法,在做尝试。具体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用预制汤底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们都同意,为什么你不同意?”
“酒楼使用预制材料现在不少见,的确能有效降低部分菜品的成本,并且加快出餐速度。但是盛华的定位是K城的高端餐饮店,价位高,卖点是口味、食材和服务。要用预制菜品必须下调价格并明确标注,否则老食客很快就能发现,认为自己上当受骗。部分菜品用预制反而会提高成本。而有些像三鲜汤这种招牌菜,使用预制汤,偷工减料,图方便等同于自毁名声。所以为了酒楼长久的发展,我觉得使用预制菜取代部分原来的菜品还需要慎重考虑,不能着急。”
童枳立在一旁等着齐郁律的回应。齐郁律没看童枳,他说:“行了,你出去吧。让王辰和行政总厨过来。”
童枳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里:“好的齐总。”
童枳去通知王辰的时候,对方问他和齐郁律什么关系。童枳回了一个“大学同学”。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们专业人多,我和齐总也不算太熟悉。”
童枳没说他和齐郁律是一个班的,但他和齐郁律确实不算是交情特别深的朋友,除了他单方面暗恋对方。
王辰呵呵笑着问:“不太熟齐总还能认出你啊!”
是个人大概都会记得毕业聚餐那天给自己酒里加药,然后把自己睡了的“同学”吧。有句话不是说“爱比恨长久”?不过齐郁律看样子并不想和自己计较这件事情。童枳并不相信齐郁律那么聪明的人没有发现自己的勾当。齐郁律没有责问,只能解释为对方一如既往地温柔善良。
童枳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已松懈,可是他说不明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他对着王辰笑笑,没说话。
王辰拍拍童枳的肩,自己找了个解释:“可能齐总过目不忘吧,哈哈。头发是个新招来的服务掉进去的,已经找到了。齐总怎么说?”
“齐总对头发好像没有太多追究的意思。但他对三鲜汤的味道不太满意。他让我尝了尝,好像是预制汤底的问题。”
王辰面色一沉:“行,我知道了。等我回来,我们开个短会。”
齐郁律:我老婆没我这么多年还自己带娃多辛苦,呜呜呜T_T
童枳(提起孩子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我很幸福,我孩子很乖balabala……
齐郁律:聊聊工作。
童枳(意犹未尽):好。
[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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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2三鲜汤